我们都生活在楚门的世界?

去年11月左右,相信很多人都被浙江某小学学生被戴上头环上课的新闻刷屏了,这一话题也迅速登上了微博热搜。
据媒体报道,学生们被戴上的设备叫“赋思头环”,据说它可以通过传感器检测佩戴者的脑电波,从而判断学生的注意力是否集中,并直观地反映在头环上——上课专注亮红灯,上课走神亮蓝灯,接触不良或者没联网则亮白灯。而且,其生成的“注意力分数”还会以每10分钟一次的频率发送给老师和家长,以供他们实时掌控孩子的上课状态。

此事一经报道便引发了广泛争议,有网友认为,头环就像是一个监控学生的“紧箍”,一旦戴上就会像念“紧箍咒”一样束缚住学生的思维自由。
事实上,对学生的监控在此前也并不鲜见。前有各大中小学校在教室安装摄像头,家长通过手机实时监控孩子上课状态并随时发出警告;后有广西、贵州等地的部分学校要求学生穿上镶嵌有芯片的“智能校服”以监控学生在校活动轨迹。
而在校园之外,我们常年带在身上的智能手机、智能手环等各类科技产品同样监测并储存着我们大量的个人信息,互联网公司泄露用户隐私的新闻在近几年也屡见不鲜。
此类事件实际上揭露了一个愈发突显并受到关注的问题——我们似乎长期处于来自各方的监控之下,正面临着失去隐私的危机。
我们的手机、电脑悄悄记录着你浏览过的每一个网页,拍下的每一张照片,打过的每一通电话……我们在互联网上留下的踪迹被保留下来,且难以消除;而在现实世界中,监控摄像头布满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们每天做的事情,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买了什么、跟谁见过面等等,全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在科技面前,我们仿佛都是“透明人”。
在极富批判性和先锋性的当代艺术领域,不少艺术家都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问题,并将对其的思考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
在2016年的“第二十一届ifva比赛媒体艺术组入围作品展”中,前来观展的观众都被要求戴上一个奇怪的“项圈”,它被工作人员用螺丝牢牢地锁在观众的脖子上,佩戴者不能自行取下。

并且,这个项圈配有一副骨传导耳机,配合设置在展厅各处的传感器对观众的实时定位,观众每在一件展品前停留,就能听到项圈内置的AI向导“Suri”用生硬机械的语音对眼前的展品进行介绍。
这个项圈看似是一件为观众进行导览的设备,但实际上,它却会对观众的行动进行干预——当观众还没参观完其所在展厅内的全部作品便试图离开该展厅时,项圈会向该观众发出刺耳的“哔”声,同时,项圈上还有一个显眼的倒计时秒表,如果秒表上的倒计时结束了,观众却还未完成参观并将项圈归还的话,它就会发出更长时间的刺耳响声,迫使观众马上结束参观。
这件颇为令人不快的项圈名叫Collar AG,是由香港新媒体艺术团队XCEED创作的一件艺术作品。其旨在揭示人类正逐步受到科技的监视和控制的事实,并通过直观的体验让人们更清晰地认识到问题的所在。


另一方面,Collar AG能够为观众进行导览的设计也隐喻了在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的同时,我们往往会有意无意地“出卖”自己的隐私作为代价这一事实。
使用地图app进行导航,就必须提供你的位置信息;想用美颜相机自拍,就需要让app获取你手机的摄像头权限;要想更快地获取你所关注领域的相关资讯,或者希望得到商品、店铺等的精准推荐,就不得不允许手机app获取你的浏览记录,分析你的偏好。
但在某些时候,主动地展示个人信息却能带来虚荣心的满足。我们往往热衷于在社交媒体上展示自己的生活——手握豪车方向盘的照片,与漂亮女友/男友的合照,一份精致的下午茶……
流量经济时代,展示个人生活甚至能换取金钱财富。生活类主播、博主们通过在互联网上展示自己的日常生活获得了一定的点击量,就有机会通过广告等各种渠道获利。
在景观社会(societyofthespectacle)中,每一个主体都是自己的广告对象,一切都是以它的展示价值来衡量的。而这种过度的展示将会把一切都变成商品,没有丝毫秘密的商品。
仅仅是展示就产生了价值,这让大多数人更加急于参与到这样的活动中来。“虚荣超越了隐私,”凯文·凯利(Kevin Kelly)在《必然》(The Inevitable)一书中写道,“作为一个物种,如果说今天的社交媒体让我们对自己有所了解的话,那就是人类分享的冲动压倒了隐私的冲动。”

实际上,在更为大众化的影视作品中,也有对这类问题的反映。像在美剧《黑镜》(Black Mirror)第五季第二集中,手机社交app碎片(Smithereen)开发运营公司的一名实习生被绑架,公司通过调取绑匪在碎片上留下的数字足迹(digital footprint)甚至比警察更清楚快速地掌握了绑匪的个人信息以及绑架现场的情况。互联网公司获取用户的隐私是如此的轻而易举,我们的个人信息甚至成为了互联网公司的财产,被随意买卖。

而在现实中,Facebook就曾于2018年被曝出将多达5000万用户的个人信息出售给了第三方,造成了一系列的影响,甚至左右了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更早的被斯诺登(Edward Snowden)揭露的美国国安局“棱镜门”(PRISM)丑闻也仍历历在目。大数据似乎正逐渐取代石油、黄金成为各方趋之若鹜的新宝矿。
现实生活中,应该也有不少人有过这样的体验:明明自己从未搜索或点开过某类商品,只是某次与朋友聊天时偶然提到了一下,手机里的购物app马上就给你推送了相应的商品;配备有可升降摄像头的手机会在你浏览网页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升起“偷瞄”你一下……
在网络世界中,我们似乎越来越无所遁形。然而,就算你能逃离网络,绝不在网络上留下一丝踪迹,只要你还生活在人类社会,也永远无法摆脱被监控的命运——安装在城市各个角落不计其数的监控摄像头正24小时全天候注视并记录着你的一举一动。
当代艺术家徐冰执导的首部电影《蜻蜓之眼》非常奇特,这部全长81分钟的影片全程既没有主演,也没有摄影师,而是从1.1万多个小时的监控摄像头摄录下的公开素材中,经过4年编创和剪辑制作而成的一部剧情片。

由监控画面组成的《蜻蜓之眼》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第三者视角——始终是静止、客观、冰冷的。
“蜻蜓之眼”显然是一个隐喻。在生物学的解释中,蜻蜓拥有两只硕大的复眼,每一只复眼都由两万到两万八千只小眼组成,蜻蜓依靠复眼将周遭环境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并伺机而动。
而那些隐匿在日常生活的阴影中,难以察觉的无数监控摄像头,就是人类社会的“蜻蜓之眼”,默然注视着芸芸众生,我们似乎再难逃被其监视、追踪的命运。

徐冰曾将自己的《蜻蜓之眼》与电影《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进行类比,他认为现代人类社会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楚门的世界”,而你我就是千千万万个“楚门”,生活在各种各样的监控之下。但同楚门不同的是,我们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摆脱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监控了。

电影主人公楚门自出生起就生活在一档真人秀节目为他构建的虚假世界里,他每天的生活都被直播给全世界的观众,楚门本人却毫不知情。
实际上,监控、隐私问题不过是科技发展过程中产生的诸多问题之中的一个。
随着科技失控般的迅猛发展,其带来的一系列科技伦理问题已成为哲学、艺术等一系列人文学科所关注的焦点。
早在人类工业文明的滥觞之际,就已出现像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这样,展现人对被技术支配的恐惧的艺术形象。就算到了200多年后的今天,对技术失控的焦虑仍是萦绕在人类社会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作为能够制造并使用工具的生物,人类从未离开过工具,可以说工具、技术的发展始终与人类文明的进程相同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文明的发展。但自19世纪工业革命以来,我们的创造力随着“科学”这一强大工具的诞生而发生了某种质变,工具、机器、科技与人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明,我们似乎越来越难以离开这些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甚至异化为工具和科技的奴仆。
纵观历史,人类与工具、技术之间的矛盾似乎从未如此尖锐。科技革命带来了生产力的提升以及更加便捷的生活,但也伴随着一系列的问题,如何面对和处理这些问题恐怕是我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研究的主要议题。
参考资料: Collar AG官网介绍 《蜻蜓之眼》:我们每天都会被监控摄像头捕捉300次 《必然》,凯文·凯利,电子工业出版社
编辑/责编:CBZ / 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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