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一姐（52）主题餐厅
还有十分钟就要下班了。华克志突然接到冯莉的电话，不禁有些意外。已经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冯莉在电话里的声音十分轻松，哥，你猜我在哪儿？
华克志笑道，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还用猜吗，你肯定在无城啊。
冯莉咯咯咯地笑了，到底是我哥，真聪明。
华克志问她，今天怎么想到来无城啦？
冯莉说，今天调休。本来下午搭了小姐妹的顺风车，来无城逛逛街。没想到才来了没多久，小姐妹有急事，被她老公叫回去了。只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瞎逛了半天。本想坐城乡公交车回去。赶到车站，只差了两分钟，前一班车刚刚开走。再等下一班车，要两个小时以后了，所以才想到打电话给你了。
华克志说，打给我就对了。你在哪里，发个位置给我。别走开，我马上过来。
当华克志赶到公交车站时，发现一个孤零零的高挑身影，正伫立在被橘黄色灯光照着的广告牌前，凝神眺望着远处，俏丽挺拔，给人无限遐想。
她好像是在等待他的到来。大概完全没有想到，他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在这一瞬间，华克志的脑海里仿佛有些错乱。依稀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同样是在一个公交车站上，同样美丽动人的侧影，让他遐想无限。不一会，走过来一个男人，挽起她的手臂，很亲密的样子，一起走开了，离开的那一刻，仿佛是命中注定似地，那个男人回过头来，神色有些紧张地朝着四周望了一眼。让他目瞪口呆瞬间崩溃的是，那个男人，居然是他的父亲！
心里的酸甜苦辣顿时泛起，有一种莫名的苦涩。但很快就过去了。华克志平静下来，将车子开到她的身边，摇下车窗，朝她招了招手，嗨，这儿！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冯莉回过身来看见了他，不禁喜出望外。急忙上车。一边还忙不迭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
华克志不在意地开玩笑说，干嘛老是这么见外？你是大客户，平时想请你还请不来呢。
话刚出口，华克志便马上意识到了，这玩笑可能有点不合时宜。看见冯莉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于是又说，我先带你去吃饭。吃完了，再开车送你回去。
冯莉连忙摆手说，这可不行。等会我还是坐城乡公交车回去吧。很方便的。
华克志说，方便什么呀。这条线路我知道，两个小时才一班车，万一又错过了呢？再说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啊。
冯莉本来还想坚持，华克志回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又把想说的话给咽回去了。
华克志又问，想吃什么，今天不用去麦当劳了吧？
一句话勾起冯莉的回忆，她当然知道，华克志指的是什么。那次带着女儿来无城，女儿一定要去麦当劳，弄得本想好好招待她们的华克志毫无办法。于是不禁笑着说，不用。今天去哪里都可以，随你。
说话间，车子已经拐进了一条僻静的马路。一家新开张不久的主题餐厅。店堂的面积不大，格局却很别致。低矮的装饰板墙，九曲回廊似的，将开放型的餐厅分割成若干个小单间。从餐厅顶端照射下来的灯光温馨柔和，背景音乐若有似无。仿佛是受到气氛的感染，来这里的客人，从来也不会大声喧哗。都在小小的私密空间里，低声窃窃私语。一种非常安静雅致的氛围。
华克志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没有看菜单，让服务员直接按标准上菜，这里流行的是“中菜西吃”，每人一份。油焖大虾，海参鱼肚羹，黑椒牛扒。端上来的菜品，量不多，做得很精致。讲究的是氛围，吃的是情调。
冯莉吃得很慢，细细品尝着美味。手拿刀叉的姿势很优雅。华克志一边吃，一边还不时瞟她一眼，像是在欣赏一幅优美的仕女图。低头吃着的冯莉，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有点羞涩的微笑。
冯莉举起酒杯，杯中是橙汁，与华克志碰了一下，哥，谢谢你。
华克志微笑道，瞧你，又见外了。他又换了个话题，最近公司里的出口还正常吧。
冯莉点点头说，嗯，还好吧。你们公司现在换了销售，不是你在维护了啊？
华克志轻描淡写地说，是的，做了调整。我想领导上总是有自己的考虑吧。
冯莉突然间有些难过，哥，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害了你。
华克志有些猜到了，但还是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会是你害了我，这又从何说起？
冯莉说，有家海通货运的石总，你认识的吧。
华克志答道，当然认识啊。以前是我的同事，现在是我的同行。怎么，她来找过你？
冯莉点点头说，是的，来过两次。还做了几个集装箱。她跟我很是聊得来，还说跟你很熟。一不留神我就说漏了嘴，说你是我的哥哥。
华克志恍然大悟，果然是她。虽然他不能确定，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方式，将消息捅到了罗亚琼那儿。但他绝对相信，这种事情，也只有她才会做得出来。
于是他大度地说，既然已经说了，那也没什么。只要她不把消息捅到你们公司的高层，没有影响到你就好。至于我们这边，由谁来维护，都是一样的。当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也不用客气，直接可以找我。
听到此话，本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可能闯了大祸的冯莉，脸色自然也就轻松了许多。但很快又暗暗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也许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华克志马上就猜到她想说什么，摆摆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是那句话，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冯莉说，我当然愿意等。可是哥你能告诉我吗，到底还得等多久？你不知道，每次回家，他都要问起你，我也总是说，快了，快了。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我真是不忍心再去伤害他。
华克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想到，那按你的意思，就是我在伤害他了？可能知道吗，他给我和母亲造成的伤害，又什么时候才能弥合？
这是一道永远无解的难题。也是华克志不愿意再度撕开的一个伤口。在如此精致优雅的氛围中，提起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但华克志毕竟什么也不能说。他是主人，不管怎么说，得好好招待客人。于是又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逗得这位有点不太懂事的小妹妹憋不住地笑了。
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看见华克志从办公室门口走过，温晓钰把他叫了进去，哎，快来，有事要问你。
华克志手里有几份文件，正好要找温晓钰签字。他一边等着，一边随意打量着，发现电脑旁边多了个小盆景，是长得很不错的绿萝，随口说道，这个不错嘛。
温晓钰瞥了一眼说，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华克志连忙摆手，别别，我可不敢夺人之美。
温晓钰不经意地笑笑说，咳，跟我还客气。不就是一盆绿萝吗，家里种了好多呢。忽又想起，伸出手来说，有烟吗？给我两根。忘带了。
如此理直气壮，女人有烟瘾，而且烟瘾还不小，居然到了要和男人平起平坐不相上下的程度。真是让华克志哭笑不得。他掏出香烟给了两根，只说了两个字，你呀！
看着这个小妹妹在十分惬意地吞云吐雾，华克志这才想起，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
温晓钰其实没吸了几口，便掐灭了烟蒂。这才开始谈正事，就想问问，你一直负责清云县这个片区，你对清云港码头熟悉吗？
华克志搞不清温晓钰究竟什么意思，于是含糊其辞地说，了解一点点。早知道他们已经开通了到上海港和宁波港的外贸支线船。也有长荣和马斯基等船公司的集装箱进来了。怎么了，跟我们远洋集团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温晓钰无奈苦笑道，我们这位领导，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你看啊，昨天还跟我说得好好地，今天要去安丰县拜访一家进口的大客户，还特意让我跟人家约好了时间。刚刚又跟我说，安丰县今天不去了，让客户改时间。马上要去跟清云港码头谈。二十分钟以后就出发。跟谁谈，谈什么，什么都没说，搞得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你说，一点准备都没有，让我去干嘛？
华克志却是心里有数，于是点拨道，我估计，她要去清云港码头，多半是和今年尤德化纤的竞标有关。因为我听说，尤德化纤要求的报价，就是从清云港码头启运的运价。而对于远洋集团来说，这一块目前还完全是空白。你说这运价该怎么报？
即便是面对平时无话不说的温晓钰，华克志也还是留了个心眼，故意含糊其辞，没说这消息其实是冯莉透露给他的。
温晓钰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她倒是没留意华克志故意没说的消息来源。突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哎，一直没顾上问你。我听说，让你把尤德化纤给让出来了，交给肖中杰去维护？
华克志点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上个月就已经办移交了。
什么理由？
让我办移交的理由，是说我现在的工作是在船代部，以同行货的揽取为主。像尤德化纤这样的大客户，应该由销售部来维护。
华克志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却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暗地里打小报告，在领导面前点穿了他与冯莉之间的特殊关系。既然是亲属关系，当然需要回避。说起来也是名正言顺。让他无话可说。因此他觉得，也不需要跟温晓钰解释什么。
温晓钰有些忿忿不平，哼，这算什么理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公司能开发尤德化纤这样的大客户，你老华就是头号功臣。这十年来，没有谁，能比你老华更加了解尤德化纤的。把你换下来，这不是瞎折腾吗？
温晓钰仗义执言，不禁让华克志有些感动，嘴上却说，谢谢你这么支持我。不过，你这话在别人面前，还是不说为好。不管怎么说，你是领导，嘴上不能没个把门的，你说对吧。
温晓钰却不以为然，领导怎么了？该说的还是要说。再说，像这样的大客户，你交给谁维护不行，偏偏要交给肖中杰？谁不知道，这家伙雁过拔毛，一个鸡蛋经过他的手，都会小一圈。把尤德化纤交到他手上，还真不知道以后的箱量利润都会跑到哪儿去了呢。
华克志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啦，越说越离谱。要尊重领导，相信领导。要想到，领导总有她自己的全盘考虑，所以无论领导想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是正确的。这番大道理，我想用不着我这个平头百姓给你上课吧？
温晓钰不禁也被他逗乐了，哟，看不出来啊，我们的老华同志，居然还是如此高风亮节，佩服佩服！
一番玩笑过后，又回到了刚才的老问题。温晓钰还是眉头紧锁，你说，让我跟她去清云港码头，到底需要做哪些准备？
华克志想了想说，既然你都不确定她去了究竟要谈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少说多听。而且我觉得吧，作为一个网点分公司，本来就不具有与码头谈合作的资格。应该是有多式联运部来谈的。她去了，无非也是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对方提出的合作条件罢了。而且我估计，她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与尤德化纤的竞标有关。所以老实说，我也想不通，干嘛要带你去，而不带肖中杰去。咳，说到底，我们又不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领导想什么，怎么想，轮得到我们去关心吗？
此时的温晓钰，倒反而是一身轻松。到底是我大哥，这么一说，什么都明白了，也心里有数了。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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