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人士
她也没想到会和成功人士的故事,会在不到24小时内结束。当然她早已不会傻白甜地认为一段感情可以永远,可是她对他的投射,足以让她发给他,她喜欢的顾城的诗,“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
他们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从一场欺骗开始。见面之后,她才知道他的社交照片,是假的。打开餐厅vip包厢的刹那,她有些错愕。这,也,太像她初恋了吧。于是,整场饭局,她都被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羞涩包裹,那种感觉,像是少女的初次自摸,还是摸乳房的,只消小拇指往奶头上一拨,整个身体就会泛起微波。直到他们放下饭筷,她才把酝酿了一桌菜的话,看似轻松地说出来,“对了,你真人看上去比照片好看多了。那张照片,是你么?”
“哦,不是。”他答得没有一丝歉意闪过。“干我们这行,有些姑娘挺放得开的,在这上面,总遇得到熟人。” 这解释倒是合理,毕竟他是成功人士,怕闲言碎语。
他是A地某高端连锁餐饮的总经理。所谓高端餐饮,就是扮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干餐饮的。他身上也没有任何从基层跑堂做起来的痕迹。她在上海的时候曾和一位做汤锅料理的老板约会,这位老板坐拥十来家餐馆,选址都在一线城市,且只入驻大型购物中心,但即便如此,依然退不掉那股子曾为人卖命、拿人手短的下作气。她被款待了一个十来人桌足够吃下的菜,馆子里颜值最高的男生被使唤来为他们斟茶,她知道他想被夸厉害,想被敬仰,可她满眼见到的只是可怜,可怜到她一点也不想碰他。成功人士便不一样。他应该打小就被当少爷养,若古代,有丫鬟有书童,他还不满,偏要去调戏寻常巷里的小姑娘。他的忧伤,应该是难为父母之命的忧伤,西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有张生与崔莺莺。而她,偏爱这样的忧伤。
“为什么会看上我,我不是那种大美女,还素颜,还中性。而你的条件,想找个大蜜,应该很容易。” “我不喜欢,我喜欢看上去普通的女孩,我喜欢看她们的反差。我的审美,和别人不一样。越是主流的,越不喜欢。”
他品味不赖。这次见面,他从工作上来,没穿正装,穿的复古。戴胡适款眼镜和五彩线织瓜皮帽,穿能装下他三个身子的大号风衣,军绿色硬布。她喜欢的颜色和质地,她想象藏在他风衣里,自己赤裸着身子的样子。
她问他的经历。调教经历。他讲他和一位大学老师好过,可是后来不是对方有事情,就是他太忙,慢慢地,就疏离了。她几乎条件反射,“那她已婚么?”
“这我倒没问。我们都很默契地没去聊这个话题。”
那他,也一定是已婚了。她像心里咬碎了一颗莲子心。“我不找已婚的,我需要对方也是单身,或者对方的另一半接受开放关系。我不想参与任何欺骗。我欺骗过我爱的人,我没想到自己伤害她那么深,也没想过这会以如此毁灭的方式伤害到我。”她一口气倾泻了出来,好像对方已经欺骗了她。
“那很有原则,我欣赏坦诚。”他对他消极的隐瞒,仍旧没有一丝歉意,“我已婚了。不过我们是各玩各的。怎么说呢,家里催的紧,我们相亲认识的。”
他果然有难为父母之命的忧伤。
她心里又喜欢了一点,却又不敢纵容自己的心去喜欢。她知道,她已经不是一次跌入这种坑了。为什么每个她喜欢过的成功人士,都要有一个他不爱的老婆,都要把自己描述成这段关系的受害者,然而往往真相是他们是那个最早看清楚婚姻不过是场交易的悲观主义者。他们对涉世未深但门当户对的女孩说爱,即使他们并不真的这么想。是他们把一个对婚姻有憧憬的女孩,披着婚纱在镜头前笑得灿烂的女孩,变成与他们一样的悲观主义者。他们有罪,可她禁不住想要宽恕。她觉得他们不过也是现代父权社会的牺牲品,是性道德的囚徒,她想帮他们松绑、越狱,让忧伤的男孩们,打心底里快乐,就像重返他们的初恋。可笑,她笑自己,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女基督么?他们不过是编纂了一套叙事,令你跳罢了。
但她还是跳了。他开着高底盘的黑色复古越野,把她送到她家楼底下。她让他,在她家的楼道里,羞辱她。她把她的第一次口爆献给了他。他用他的武器狠狠地顶她的口腔,顶到她流泪,作呕,上气不接下气。黑暗的、闪着绿光的楼道里,她的啜泣声,很纤细,甚至细过她的泪滴落到地下的声音。好像是她替他流了泪一样,好像他们如此这般,一起经历了所有难过的生活。她深情地仰着头望着他,跪着,她看到他身上反射来的绿光,来自安全通道标示牌的光,她不知道那是希望还是邪恶。
这之后,他们拥抱。她解开他的大风衣,到他怀里可劲蹭了蹭,蹭掉泪和液体。他说他要看她上楼,她执意要送他上车。她目送他走,因为她不会再见他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成长了。
她只能爱他这么多,她想。可,也已经是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