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出逃记

可能是这辈子最惊喜的一次跟团游了，朝鲜女导游说她带了八年的团，都是大爷大妈团，第一次碰到除了我妈外全是九零后的团队，大家都特有意思，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对我来说也是，这次旅程中一半的欢乐来自于这群也许不会再见面了的陌生人。我们在没有互联网的世界相遇，而今后的联系却可能止于互联网。

我得承认我带着猎奇的心态来到朝鲜，想要去验证我心里那个穷得揭不开锅，封闭到为外面世界提供了许多笑料的国家。来到后发现这里不如所想的贫困，最大的感受是“规整”，从城市到人都不断加粗着我心中的这两个字。平壤被马卡龙般的彩色所填充，透着清新的单调，一层不染的大街上充斥着口号和领导者的头像，看不到广告，女生都穿着高跟鞋，男生的皮鞋都油光蹭亮，在这里能经常看到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排成整齐的队列走在街上。

我们团里有个留长卷发的男生，我们都叫他卷毛。两位导游在听到他是六年的老党员后嘴巴半天都合不上，在临走前男导游语重心长地对卷毛说：“回家后还是把头发给剪了吧。”这里的女生大多卷发，为了融入这里，来cx前我和妈妈特意去烫了个发。

但来了后发现我们少有跟当地民众接触的机会，我们似乎是被隔离的对象。去的餐厅和商店都仅对外宾开放，坐着旅游大巴从一个景点被拖到另一个景点，透过玻璃车窗看着每天都要经过多次的大街。我们被规定在景点外围不大的地方拍照，而有的景点只能站在一公里外远远观望，不得走近。每次我向外走去，想要更近一点窥探他们的生活时，导游都默默跟在我身后，稍走远些就会被告知要上车了。这里宽大的马路上行驶着不多的汽车，不多的摩托车和很多自行车，导游说：“我们也会堵车的，但是现在实行单双号限行，就没有交通堵塞的问题了。”

在来之前对于观看学生表演的这个行程我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导游说，朝鲜的学生一周六天课，上午学习文化，下午自由选择学习艺术或运动，所以朝鲜女生都能歌善舞，周六则是全国人民都要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在旅游旺季这样的表演一个下午能达到五场。零下5度的表演教室里没有暖气，裹着厚大衣都觉得冷的我们看着穿着薄薄一层的高中生们做着模式化的表演，没有过多的激情但能看出反复不断的练习。演出结束后他们走下台来排成两排，第二排的中间自动空出位置供游客们合影留恋。照片中有标准化的微笑和打卡式的笑容，冬天的阳光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觉不出温度和欢乐。

我们在这个国家的行为处处受限制，处处被监视。旅行社规定好的行程在每天晚餐后就结束了，按规定晚上我们只能老实待在酒店，不得外出。第一天晚上我们还是询问了导游能否出去，导游说：“明天吧”，我们顿时有了信心，原来这里也不如攻略里说的那样被严格限制。但到第二天我们明白了“明天吧”只是一句敷衍的话，我、卷毛还有另一个团同住一个酒店的男生便上演了两次出逃行动，行动口号是“社会主义好，逃出羊角岛”。羊角岛是我们入住的酒店名称，因坐落在形状似羊角的岛上而得名。岛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个酒店，依旧专供招待外宾。羊角岛通向岛外只有一条路，晚上我们三个人走了一半就被导游抓了回来，那一半的路程我们各抽了三根烟，一起喝了一小瓶酒，以缓解紧张又刺激的心情，空酒瓶被我们郑重其事的放在路边的地灯下，像是纪念着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们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酒店大门，刚走到酒店前坪就碰到一辆出租车。虽然听过很多次朝鲜的出租车是不会载外来人的，卷毛还是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出租车缓缓停下，刚坐上去，隔壁团的女导游就追了出来，她用朝鲜话对司机师傅说了几句，虽听不懂但感受到了呵斥的语气。然后跟我们说在有光亮的地方转转，不要走远了。因为贫穷，朝鲜一到晚上有灯的地方很少，路边的大楼和居民楼里也只能看到零星的灯光，这星星点点的光都十分微弱，所以这条通向外面的路上有路灯的地方不过500米。我们很快走到光亮的尽头，迈入黑暗，向岛外的光明处逃去。刚走到路的尽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你们要去哪里！”，回头发现是我们团的男导游，在我们窃喜本次出逃行动就要成功时，我们又被抓了回去。

这趟虽满是新奇感但当中不时混杂着熟悉，解决了一些困惑，却让我产生了些新的疑问。我们逃出了羊角岛，可有些“规定”和“限制”一辈子也逃不掉，但还是得努力挣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