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里尼诞辰10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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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0日，是意大利电影大师费德里科·费里尼诞辰100周年。而提到费里尼，则不得不提他在银幕上的化身——马塞洛·马斯楚阿尼。马斯楚阿尼有很多面，拉丁情人、意大利最性感的男人、绅士、巨星，但他最具有辨识度的角色，则都来自费里尼的电影。
文：西帕克
（原载于《电影世界》杂志）
费德里科·费里尼总是以小丑自居，他的艺术生涯从马戏团路过家乡里米尼的那一刻开始。之后，费里尼去了罗马，当过记者，最终成为了一名导演。他的电影里充满了自由杂耍式的想象，以及在欢乐与悲伤间切换的普通人。
马塞洛·马斯楚阿尼则有着不一样的人生，十多岁便出道，年轻时即是巨星，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既玩世不恭，又翩翩有礼。事实上，马斯楚阿尼并不是和费里尼合作最多的人，但却在费里尼创作力勃发的那几年参与了他最重要的作品。费里尼需要马斯楚阿尼的潇洒与帅气，马斯楚阿尼则信任费里尼，可以调教出最好的自己。于是，他们成为彼此的代言人，小丑与绅士，是意大利电影最有魅力的组合。
一张普通的脸
如果简单粗暴的把费里尼的导演生涯分成两个阶段，那《甜蜜的生活》无疑是个分水岭。在这之前，他是那个从里米尼来的小导演，拍一些生活化的喜剧片。
在这之后，他成了整个意大利的国宝，是卖座和艺术相结合的大师。换句话说，这两个阶段也可以称为马斯楚阿尼前，和马斯楚阿尼时期。因为《甜蜜的生活》亦是费里尼和马斯楚阿尼的第一次合作。
在《甜蜜的生活》之前，费里尼靠着《白酋长》、《浪荡儿》和《卡比利亚之夜》迎来了自己职业生涯最初的成功，他和妻子朱丽叶塔·马西纳的组合，也开始逐渐被观众接受。
但是，费里尼的野心并没有被满足，他想要拍摄一部真正的大制作，而大制作也意味着大明星。马斯楚阿尼正是符合费里尼期许的大明星。此时的马斯楚阿尼，已拍摄了几十部电影，且刚刚主演了卢西亚诺·维斯康蒂的《白夜》，是意大利颇受欢迎的拉丁情人。
由于马斯楚阿尼和朱丽叶塔都曾在罗马大学念过书，还合作过话剧，所以费里尼早已认识这位明星，但却从未合作过。当《甜蜜的生活》确定开工后，费里尼立即给马斯楚阿尼打了电话，邀请他到自己的住所见面。马斯楚阿尼像所有的明星一样，带着自己的律师赴约。而费里尼的说辞则让当时的马斯楚阿尼无比震惊，
我找你来是因为你有一张普通的脸，我需要的就是这样，没有特色， 没有表情的平凡的脸
虽然马斯楚阿尼非常不解，但当他得知这个角色本来是想找保罗·纽曼出演时，又重新有了兴趣。确实，对于费里尼来说，保罗·纽曼这样的巨星确实不符合《甜蜜的生活》里从乡下来的记者的气质，而相较而言，马斯楚阿尼那一点点意大利本地人的土气，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普通人也有自己浪漫美好的一面，明星也可以是普通人，费里尼显然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之后马斯楚阿尼要求看剧本。费里尼随即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纸，除了第一页上画了一幅画以外，后面都是空白。这幅画是费里尼亲自画的，是他对于角色的理解。
画中的马塞洛独自一人坐在海中央的一条船上，他的XXX下垂到海底，旁白还有一个海妖绕着游动。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费里尼的信任，马斯楚阿尼决定接下这个角色。为了拍摄本片，费里尼让马斯楚阿尼减重十公斤，并且千方百计让他变得更风流。拍摄时用了假眉毛，也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加上了黑眼圈。
女主角则由瑞典女星安妮塔·艾克伯格出演。她是费里尼所喜欢的丰满又性感的女神，而却并非马斯楚阿尼的菜，马斯楚阿尼喜欢更苗条一点的女孩。这之后，费里尼和马斯楚阿尼便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们平时没有私交，但有工作时总能随叫随到。在一次采访中，马斯楚阿尼表示，拍费里尼电影时，他并不会一次读完剧本，而是拍到哪里读到哪里，因为他需要对未来的拍摄有足够的好奇。而这种好奇，正是费里尼所欣赏的。
成为费里尼
在彼得·博格达诺维奇和奥森·威尔斯的对谈中，博格达诺维奇曾这样问过威尔斯“如果费里尼自己出演《八部半》，你是否会更喜欢一点？我怎么看都觉得马斯楚阿尼不像一个导演”。确实，如果《八部半》由威尔斯或者特吕弗导演，他们就算不亲自出演，也至少会给出一个在年龄和阅历上与自己相仿的选择，就像是《风的另一边》和《日以作夜》。
但费里尼并不追求这样的“真实”，他给马斯楚阿尼戴上自己的帽子和拐杖，把他变成了另一个自己。并亲身示范了奎多这个角色的几乎每个动作。
正如同本片中一张极其有名的幕后照片所描述的一样，马斯楚阿尼在照一面镜子，但镜子里的脸出现的确是费里尼，这正是二人在《八部半》中真实的关系。
马斯楚阿尼在镜子中照见费里尼费里尼在自传《小丑的流浪》中曾这样为马斯楚阿尼定性，他不是另一个费里尼，而是一个能完全服从费里尼要求的演员，一个软体表演者，什么都难不倒他。而费里尼相信马斯楚阿尼，胜过相信自己。
在《八部半》中，马斯楚阿尼扮演了一个深陷入创作困境的导演，既是费里尼，又不是费里尼。事实上，在最初的剧本中，费里尼花费了大量时间来考虑主角奎多的职业，最终确定了他的导演身份。而马斯楚阿尼的外型，也从《甜蜜的生活》中充满魅力和朝气，变成了疲惫而略显苍老。
外型上虽相似，但正是马斯楚阿尼的表演，让他们有所不同。马斯楚阿尼吸收了费里尼的指示，扮演了一个永远在逃离的导演，正是这种永远不在场的状态，配合马斯楚阿尼演员的身份，让人们不能从的这张帅气的脸上，读出任何真实的信息。这也是《八部半》相较《风的另一边》和《日以作夜》更暧昧的地方。内心写实，外在却迷茫而超现实，使《八部半》成为费里尼的又一座高峰。
扮演自己
1969年，费里尼应NBC电视台邀请，拍摄了短片《导演笔记》。这部伪纪录片，以大量片段，讲述了费里尼周围同事和朋友的生活状态。其中亦有一段关于马斯楚阿尼的段落。
费里尼调教马斯楚阿尼其中，费里尼带着摄影机来到马斯楚阿尼的家，马斯楚阿尼正在接受几个女记者的采访，马斯楚阿尼回答所有问题都是“我不知道”。但随后记者却都会自问自答。
比如“拉丁女人与北方女人的区别”马斯楚阿尼没有回答，记者随即说“你觉得拉丁女人会是更好的妈妈，北方女人会是更好的伴侣吗？”。另一个记者询问“会带哪十本书去荒岛”。
马斯楚阿尼没有回答但开了个玩笑，记者随即列了个书单，包括《唐吉歌德》《白鲸记》《包法利夫人》《战争与和平》《死魂灵》《大卫·科波菲尔》和《圣经》。
马斯楚阿尼回答“没错，特别是《圣经》”。
之后，马斯楚阿尼为费里尼的新片试镜，扮演一个大提琴演奏家。无数工作人员围着马斯楚阿尼转圈，指导他表演或者为他化妆，仿佛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同样的形式，被费里尼在《罗马风情画》中重复了一遍。这部伪纪录片，以片段叙事讲述罗马不同阶级不同身份人的故事。
马斯楚阿尼出现在第七卷“我们的节日”中。在饭店里，乐队在演奏。剧组成员和美女记者凑到马斯楚阿尼的桌子上询问他问题。马斯楚阿尼正和两个金发美女吃饭。
记者询问马斯楚阿尼，“作为一个罗马人，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爱罗马吗？”马斯楚阿尼反问“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
“为了一部电影”然后马斯楚阿尼看向镜头说出了“费里尼”的名字，敲了敲脑袋回答“我现在什么也想不到，再见，下次再见”。随着摄影师散去，马斯楚阿尼邀请美女记者加入他的晚餐。
这个片段最终并未出现在电影成片中，直到在2010年博洛尼亚实验室修复《罗马风情画》时才作为删节片段，重见天日。
最后的告别
1980年代，费里尼和马斯楚阿尼有过三次合作，即1980年的《女人城》、1986年的《舞国》和1987年的《访谈录》。
《女人城》是对《八部半》中梦境场景的回溯，讲述了马斯楚阿尼饰演的纳珀拉斯误入一座完全是女人的饭店，在其中经历了一个如梦境般怪诞的旅程。既神秘，又充满欲望。
在拍摄这部电影时，费里尼按照角色的名字给马斯楚阿尼起了个外号“老纳珀拉斯”，并一直这么叫他，马斯楚阿尼并不喜欢这个外号，主要因为其中的“老”字。
这部电影上映后，遭到不少非议，被称作是“反女性”。 但费里尼却认为本片“大胆、诚实、幽默”。而马斯楚阿尼则说“我和费里尼兴趣相同，我们喜欢女人和可口奶酪的程度，大于政治”。
《舞国》则是一部颇有纪念意义的电影，这是费里尼的两大缪斯朱丽叶塔和马斯楚阿尼的唯一一次合作（二人曾同时出演过《导演笔记》，但没有对手戏），也是朱丽叶塔最后一次出现在费里尼电影中。
朱丽叶塔和马斯楚阿尼饰演外号“金吉和弗雷德”的两位舞者，向金吉·罗杰斯和弗雷德·阿斯泰尔致敬。两人年轻时曾一起跳舞，但岁月却将二人分开，直到晚年才在一次电视舞蹈表演中重聚。
在拍摄本片时，费里尼再次要求马斯楚阿尼在外型上向他自己贴近。费里尼中年秃顶，但马斯楚阿尼却有一头漂亮的头发。费里尼为了展现弗雷德老年的状态，要求马斯楚阿尼把头发剃的十分稀疏，做成秃瓢的效果，并完全染白，然后给了他自己的帽子。这
让马斯楚阿尼非常窘迫，在拍摄和本片路演的那段时间，由于头发几个月都没有完全长出，他不管是吃饭走路都会一直戴着帽子，不愿意拿下。甚至有谣言说，马斯楚阿尼连做爱都要戴着帽子。罗马所有人都在说，“可怜的马斯楚阿尼，一夜间老了这么多”，这也是马斯楚阿尼第一次知道被人可怜的滋味。
除了头发外，费里尼还要求他在片中跳舞尽量跳的差一点，第一是因为角色的需要，第二则是他害怕马斯楚阿尼跳的太好，会让不太会跳舞的朱丽叶塔尴尬。
这也有些难为了一心想要展现舞技的马斯楚阿尼。儿时的费里尼非常喜欢一部叫做《魔法师曼德瑞》的漫画，一直想把他拍成电影，直到《访谈录》中，他让马斯楚阿尼穿上了魔法师的服装，才最终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在这部纪念意大利电影城50周年的电视片中，马斯楚阿尼再次饰演了自己，这个段落也充满了回忆与快乐。
费里尼从电影城的片场接走马斯楚阿尼，在路上，费里尼说着他经常和马斯楚阿尼说的话“不要抽烟”，因为戒烟后的费里尼不喜欢有人在他身边抽烟，而马斯楚阿尼则是一个烟鬼。
汽车将他们带到安妮塔·艾克伯格的住所，自从拍完《甜蜜的生活》她就在罗马定居，她爱上了意大利美食，并且胖了不少，而马斯楚阿尼则还是那么英俊。
穿着魔法师戏服的马斯楚阿尼变出了一个幕布，与安妮塔在幕布后拥抱跳舞，镜头切回《甜蜜的生活》中那支舞，宛若隔世。这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重逢，也是费里尼对他们的最后告别。
1993年和1994年，费里尼和朱丽叶塔相继去世，两年后，马斯楚阿尼也永远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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