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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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思想随笔》--心理散论
在此,我不想谈论那些野蛮人——他们的生活通常只是比树上的猿猴高出一级而已——我们还是考察一下,例如,在那不勒斯或者威尼斯(在北方人们由于需要应付冬天,所以必须考虑更多的事情,他们因而变得更加深思熟虑)的某个挑夫,并大致浏览一下这个人从开始到结束的一生。这种人为贫穷和匮乏所迫,全凭自己的体力,依靠辛勤的劳作以解决每天的温饱和其他每时每刻的燃眉之急;没完没了的喧哗、骚动,直到身体消耗疲乏以后,就蒙头呼呼大睡;与他人产生摩擦,斗嘴争吵,没有片刻思考的时间;过一天算一天的事,享受温暖气候中的感官舒适,和得过且过的食物;最后,再加上从教会中接受过来的一些粗糙愚笨的成见,作为他生存中添加的一点点形而上学的要素。大致而言,这个人对自己追逐的一生,或者更确切地说,被追逐、驱役的一生,只是浑噩地有所意识。这场焦灼不安、混乱不堪的梦构成了千百万人的一生。他们只知道意欲此刻要求他们知道的东西。他们不会回想自己生存中的内在关联,更加不会考虑这一生存本身。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人存在着,但却又不曾真正地觉察到自己的生存。所以,浑浑噩噩、不假思量地生活的贫困者或者奴隶,其生存比起我们一般人更加接近动物的生存,后者完全局限于现在此刻。
只有当无意识的存在呈现在生物的意识里,这些无意识的存在,对这些生物而言,才具备了现实性和真实性:直接的现实性和真实性是以自身的意识为条件的。所以,人的个体现实存在也就首先在于他的意识。不过,作为意识它必须能够反映事物的表象,也就是说,这种意识以智力和智力工作的范围和素材为条件。意识的清晰程度,也就是深思熟虑的程度,可被视为存在的现实程度。人类自身深思熟虑的程度,或者说能够清晰意识到我们自身存在或他人存在的程度,却根据人们得之于自然的精神能力的大小及其发展程度,以及人们用于静思默想的闲暇时间的多寡,而出现许多梯级差别。
很明显,这一说法是对的:一个人如果除了具备自己种属的素质以外就再没有其他的素质,那么,他除了拥有一种属的生存以外,没有权利要求享有别样的生存。
作为自在之物的意欲,是构成一切生物的共同材料,是事物的普遍元素。意欲是我们与所有人,甚至与动物和其他更加低级的存在形态都共同拥有的东西。在意欲方面,我们和万物是一样的,只要它们充满着意欲。在另一方面,一种生物赖以优越于另一种生物,一个人赖以优越于另一个人的却是认识力。因此,我们要表现出来的东西应该尽可能地局限于认识力方面,只有认识力才可以显现出来。这是因为意欲既然是我们共有的东西,那它就是所谓俗的东西。根据这一道理,意欲的每一次激烈显现都是“俗”,也就是说,它使我们降格为种属的一个纯粹标本、范例而已,正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显示了种属的特征。因此,所有的愤怒都是俗;所有的纵情狂欢、所有的仇恨和恐惧,一句话,每一种情绪,亦即每一意欲的活动,当它变得那样强烈,以致在我们的意识里远远地压倒了认识力,使我们变得更像是一个意欲着的生物,而不是一个认识着的人——在这时候,我们就都是俗。一旦屈从于诸如此类的情绪活动,哪怕是最伟大的认识天才也会变成一个最普通的凡俗之人。相比之下,谁要是希望成为超凡脱俗,亦即伟大,那他就绝对不能允许意欲占据优势的活动完全占据他的意识,哪怕他受到极大的诱惑要这样做。例如,他必须察觉到别人对自己憎恨、仇视的态度,但又能够不为所动。确实没有比这一迹象更能确切无误地显示出一个人的伟大:对任何敌对的、侮辱性的话语都能够无动于衷,只是把这些东西,正如其他无数的错误一样,归之于说话者肤浅的认识力;因此也就是察觉到这些东西,但却丝毫不受影响。由此我们也就理解了格拉西安(6)所说的话:“没有什么比让人家发现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常人更加降低自己的身份。” 根据以上所言,我们必须隐藏起自己的意欲,就像我们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生殖器一样,虽然这两者都是我们本质的根源。我们应该只让我们的认识力显现出来,犹如我们只露出自己的脸。否则,我们就会变得凡俗。
具有闪亮和伟大的素质的人并不介意承认自己身上的缺点和不足,或者让别人看见这些东西。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偿还了因为这些缺陷而欠下的债务;他们甚至会认为:他们其实为这些不足争了光,而不是这些缺陷真会贬低了他们自己。如果这些缺点、不足是与他们的伟大素质直接联系在一起,“作为必不可少的条件”,那情况就更是这样。这与已经引用过的乔治·桑(7)的这一句话不谋而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德所带来的缺点。”
甚至在被驯服、接受训练的能力方面,人也是优于一切动物的。基督徒受训练在某种特定的场合在自己的胸前划十字、鞠躬,等等。一般来说,宗教的确就是人为训练的杰作,我的意思是,在训练人的思维方面。所以,众所周知,在这方面开始做工作,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太早的。只要我们在小孩6岁之前,极其严肃、认真,反复不断地教小孩背诵一样东西,那么,没有什么明显荒谬的东西是不可以牢固植入这一小孩的脑袋,因为训练人就跟训练动物一样,只有尽早开始才会完全成功。 贵族被训练成惟一只把自己的诺言奉为神圣;认真、死板地笃信骑士荣誉的怪诞规则,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不惜为遵从骑士荣誉而赴死;把国王真的视为某种更高级的生物。我们出于礼貌说出的客套话,尤其是对女士毕恭毕敬、细心周到的行为,都是人为训练的结果。我们对于出身、地位、头衔所怀有的尊崇也出自同样的原因。同样,我们对别人针对我们的某些话语的生气程度也不一样。例如,英国人被训练成把别人责备他们不是绅士的话视为极大的侮辱,如果被别人指为说谎者,那就更加不得了;法国人不能原谅别人说他是“懦夫”;德国人则觉得骂人“愚蠢”的行为,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等等。许多人从小接受训练,能够在某一方面始终不渝地信守诚实,但在其他各个方面的表现却不值一提。所以,不少人不会盗窃钱财,却会随手拿走可以直接享用的东西。很多商人在欺骗别人的时候可谓不择手段,但肯定不会做出偷窃财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