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 《历史学家的技艺》

唯有成功地解释想象王国相互关系的科学,才被认为是真科学,除此之外的不过是卖弄学问而已。史学研究的主题是人类本身及其行为(p12),20世纪以来史学研究呈现为两大对立的学派:一派是涂尔干学派的立场,将实证主义套于历史学,试图建立一门与泛科学理想吻合的有关人类进化的科学(p15);一派是唯历史的历史学家,倾向于把历史学看作美的消遣、有益于心智的健身操(p16)。
即使一门学问不具备欧几里得式的论证或亘古不易的定律,仍无损于其科学的尊严(p17)。史学的不确定性正是史学存在的理由,它使我们的研究不断更新,并使我们更将执着于历史(p18)。
第一章 历史、人、时间
“历史”一词产生于希腊化时期,它最初的含义无非是“探索”,包括个人的探索或者社会的探索(p19)。在我们的语言中,任何关于现象在时间上变化的学问都名为历史,但它与历史学的历史无关(p21)。本质上讲,历史学的对象是人(类)(p23),即历史学是“时间中的人类的科学”(p24),脱离特定的时间,就难以理解任何历史现象。
从史学思想发展来看,起源崇拜有过备受青睐的时刻。任何学科,在追溯人类行为起源时,往往潜在着同样的危险:将祖先与原因混为一谈(p28)。而对于遥远的或过去的事物,无论是外部空间的距离还是时间的长短,都不能简单地作为估量一种力量潜在影响的标尺(p35)。实际上,人类的精神状态、健康饮食已今非昔比,然而在人类本质和人类社会中必然存在某种永恒的根本性东西,否则,人和社会这类名称就毫无意义可言(p35)。(与之相反的一个观点是福柯的“人之死”,他在《词与物》中宣判“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即以人为中心的学科的死亡,以康德的人类学为基本配置的哲学的死亡。福柯认为,“人”是新近的产物,是现代认识型的产物,18世纪以前,人学被神学掩盖,并不作为人文学科的中心。)
但在追寻历史源头之时,并不意味着要把永远静止不变的景象强加给每个阶段,史学家所要把握的正是它在每个阶段中的变化。为了重构消逝的景象,他已经从已知的景象入手,由今掘古伸出掘土机的铲子(p38)。唯有总体的历史,才是真历史(p39)。
第二章 历史的考察
历史观察最基本的特性是对人类活动轨迹的认识(p44)。史学家的工作不是简单收集史料、审读文献、考辨真伪、加以应用,即便是看起来明白无误又极有价值的文献资料也需要经过适当的分析才能说明问题(p51)。历史的证据类型之多不胜枚举,几乎所有重大的人类历史问题都要求掌握各种不同类型的历史证据(p53)。无论个人如何地多才多艺都无法穷尽所有的技能,除了以合作的方法来代替,别无它途(p54)。
文献的流传与现实生活中主流文化的盛衰沉浮息息相关(p60)。史料的获取应遵循两大原则:疏忽将导致资料的遗失;更可怕的是热衷保密(p58)。一切皆需保密几乎成为资产阶级的道德观,当哪一天这一观念被渴求信息和交流信息的观念所取代,人类文明将向前跃进一大步(p59)。认识历史更能贴切地把握现实生活,认识现实却有前者无法具备的有利条件,然而无论研究什么时代,观察的途径都取决于人留下的“轨迹”,必须就遵循考证的法制(p60)。
第三章 历史的考证
历史考据学形成于十七世纪,鼎盛时期是十七世纪下半叶(p63)。当笛卡尔试图通过系统的质疑并用数学论证来求得真理时,历史考据学和实验科学以逐步接近的方法来考订事实(p64)。作伪有两种形式:①假冒作者和年代;②内容的不实(p69)。大多数伪造署名的著述其内容也必定是假的,出处无可置疑的史料也不能说明其内容真实可信,且一次作伪必然诱发另一次(p74)。光做到辨伪还不够,还需要进一步揭露作伪的动机,考证使我们抓住幕后策划骗局的骗子,其对象依然是人(p71)。失真的东西对某些人具有反常的魅力,这种变态心理称为“拉马丁病”(p76)。除了一般的心理疏忽外,许多错误由特定的社会环境引起(p79)。错误的因素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只有迎合公众的偏见,错误的说法才得以传播,因此,它是反映集体意识的镜子(p80)。
考证涉及心理,既是一门微妙的艺术,也是一门理想的艺术。比较是考证的基础,矛盾是确凿无疑的,理由却不尽相同,两者必有一假(p84)。然而相似之处不可太过,否则必有抄袭(p85)。但是一门学科若局限于千篇一律的陈述,那么这个学科既无益处也毫无吸引力,同时,也可能是由于尚有限的知识和能力无法认识那些超越常规的事物(p89)。
第四章 历史的分析
在远离断头台的地方猛烈抨击当年的政策,这只能令人发笑(p103)。“理解”(而不是“判断”)才是历史的指路明灯,它包括体验人类千变万化的差异,包括人们之间不断进行的交往(p105)。
任何学科都不能排斥抽象,正如它们不能排斥想象一样(p108)。科学将现实分解成部分,只是为了研究的便利,专业化犹如聚光灯,其光束应该不断地互相交叉,互相聚合(p109)。对于历史学而言,其最终要阐明的论题是人的意识,人类意识的内在联系、错综复杂和相互影响,正是现实本身(p110)。同样,对于人而言,也有内心深处的自我统一和自我不同人格的互相交织(p111)。文明亦如此,它绝不是机械排列的单人纸牌游戏,而是各种愿望的相互组合(p111, 113)。唯有经过分析才能重新组合,只有对历史和社会分门别类,才能看清错综复杂的网络(p113)。历史的长河波澜起伏,史学家有时也要考察跨越时期连接各种现象的长波巨浪(p114)。
社会结构的变化,以及经济的、信仰的和思想倾向的变化,都不能与编年的顺序完全同步(p134)。尽管有些作家抱有毕达哥拉斯式的幻想,但是“代”的分期显然并不均衡(长期称为“文明”),思想史、艺术流派史等早就本能地应用“代”这一概念,由于其自身性质,它们特别厌恶以王朝和政府为标志的分期法(p136)。
第五章 历史的因果
在历史推理中,那些最常见、最普遍的前提条件仍然往往不被人们注意(p140),就像人们在山路上摔跤,往往醉心于“失足”这样最偶然、短暂的因素。为了方便起见,人们把那些比较特殊的、持续时间较长的前提称为“条件”,而把那些与总体作用力相异的因素归为“原因”(p140)。历史学要探索错综复杂的原因,它并不害怕发现原因的多元性,因为生活本身就是多元的(p141)。
对于历史的任何解释,有自然地理的,也有集体情感的,但错误并不在于解释本身,而是先验地接受任何解释,把假定变成了先入之见(p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