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史第四章和附记
第四章 攘外还是安内? 1.战乱中的黄金十年 国民政府定都南京之后,革命军阵营内部爆发武力冲突,表面上是蒋介石代表的中央试图裁军整编,引起其他军系的反弹,实质上是新的国民政府到底由谁当家做主的问题。在蒋介石的立场是要收平群雄,实现全国军令政令的真正统一;在桂系、冯系和阎系以及更多的小军人集团的立场是要避免被渗透瓦解,要维持其现有的势力范围。蒋桂战争与中原蒋冯阎大战的结果,都是蒋方获胜,而张学良的东北军支持蒋是重要因素,这也导致年轻气盛的张学良窜升为中国政坛的要角。 蒋在战争中展现出一定的政治手腕,用利益收买的方式,虽有成效,但不能根治。战后,原本实力最强的冯玉祥西北军系严重受损,野心勃勃的冯失去了挑战中央的能量,桂系阎系等也收敛了对外扩张的追求,国民党内汪系等政治力量也不得不认可蒋的权威。但是,蒋的成绩只是确保了他在国内不再会受到有威胁的挑战,除了他能够控制的长江中下游地域之外,其他仍处于类似割据的状态。蒋当然希望进一步的努力,但一方面是力有不逮,一方面是时机未到,他能做的,是抓紧时间建设现代国家体制,厚植自己掌控地域的实力。 这就是所谓民国黄金十年的说法由来。在此期间,蒋的中央政府确实在各方面的建设上付出了巨大努力,也收获了不少成果。 在国家的财政金融领域,关税自主权的回收,取消银本位,央行的设立,法币的发行等诸多新政,搭建了新型国家财经体系的架构,也的确获得了收益。在这十年间,国民经济呈现出较快的增长。在军事领域,借助与德国的合作,一支装备与训练都更加现代化的正规军初具规模。 但是,在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上,蒋发动的新生活运动和蓝衣社、三青团等组织,都未能起到明显的收效。前者是以儒家基督教和国家主义的教化试图改造民众心理,但显然不如中共的以利诱之。后者借鉴欧洲法西斯主义和传统帮会特点,来打造忠于领袖的强执行力组织,可远不如中共内部的整肃有力。蒋的本质上的温和性格,是他的最大短板,相比之下,毛则深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之道。 2.围剿与长征 中共在南昌起义后又发动秋收起义,但都因力量薄弱而失败,余部退往敌对势力薄弱的江西井冈山区,在三湾的改编奠定了新型军队的基础。此前的国民革命军虽然也在朝着党军方向改变,但深度有限,而中共的部队却彻底地贯彻了党领导下的政工制度。和旧式军队相比,三个最大的不同是设置政委和指导员,所谓支部建在连上,让党对武装力量的控制深入基层;其次是官兵平等,设置士兵委员会,参与管理;再次是总司令之外,总政委才拥有最后决定权,确保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这些改造使得红军和一般的武装相比,拥有更加强韧的战斗力,因此在最初的反围剿战斗中,几乎能轻易击败任何地方军队。同时,毛泽东又强调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军队的职责不仅是作战,还是宣传队、工作队,承担着政治职能,这种军政合一的体制也是其得以生存发展的优势之一。 还必须提及的是,在尚且弱小的时期,中共内部就开展严酷的肃反运动,很多人在这种组织的自我净化中丧生,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淘汰机制,使得剩下的人如果不逃离,就只能死忠于集体。肃反强化了中共组织系统的纯粹性,和国民党的复杂松散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地方军队的镇压无济于事之下,蒋介石不得不组织中央军对红军的围剿,最初也屡受挫败,毛泽东等中共的军事领导人在此已经展现出优秀的战争指挥才干。直到第五次围剿,因为中共内部指挥系统的混乱和双方力量对比过于悬殊,红军不得不进行长征。 长征对于红军而言,仍旧是一次残酷的内部筛选,最终抵达陕西根据地的三万余人,堪称骨干。更重要的是,在长征过程中,毛泽东的军事才华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拥护,确立了他的领导地位。 3.日本的暴走 这一时期的中国的外交关系几乎只剩下中日关系。 日本在一战后的景气随着经济大萧条陷入困境,乡村凋敝,产业畸形,对外扩展掠夺的压力增大。明治时代元老凋零,无人能制压年轻军人的跋扈,军国主义色彩渐浓。积弱的中国是最佳的欺凌对象,故而对华政策日趋激进。 关东军和军部少壮军官勾结,暗杀张作霖,后来更直接吞并中国东北,以满洲国的名义开拓殖民地。对于国民政府的稳定发展,日本可谓最无法接受,故而不断进逼,一二八上海冲突和长城系列战役,都直接诉诸武力,和其他帝国主义列强的对华政策大相径庭。因此,日本也成为中国日益燃烧的民族主义情绪的最集中倾泄对象。 对于南京国民政府,攘外和安内成为棘手的抉择。蒋介石化名撰文敌乎友乎,论述其对日关系的立场,希望和缓日本强硬派的咄咄逼人,但毫无效果。日本的民族主义情绪同样亢奋,更参杂对华的极度轻蔑,根本无道理可讲。 与其说蒋介石纠结于攘外安内的两难,莫过于他清楚攘外的实力不济,安内至少可为,以当时中日军事能力对比,时间越久,中国的可抵抗力就越能增强。对日必有一战的认识没有疑问,只是要等待时机。然而,国内的民族主义浪潮高涨,对外退让就会在道德上被批判,政权合法性亦受质疑。这数年,实为蒋介石政权最为难熬的岁月。其政治对手,往往以丧权辱国的批评和对日宣战的高调,作为斗争手段。蒋介石结义兄弟黄郛妻子沈亦云的亦云回忆一书,对此段时期有亲历者的详细描述,值得细读。 4.历史在西安拐弯 张学良失去东北后率军退入关内,备受舆论指责,属下亦多有不理解,内心或有委屈。他虽是张作霖爱子,但才能远逊,性格弱点颇多,情绪化严重,行事易冲动,不堪大任。用胡适说法,张学良的体力与精神,知识与训练,都不能够担当这种重大而又危急的局面。但蒋介石命其主导西安行营,执行剿共之任务,他则受到中共游说,发动西安事变,造成中国历史上一大戏剧性转折。杨奎松的《西安事变新探:张学良与中共关系研究》专著,对此有精辟阐释。 如果没有西安事变,蒋介石是否能在与日本摊牌之前彻底解决中共,是一个不好假设的问题。除了日本之外,苏联对中国事务的介入态度也很微妙。但西安事变确实以一种极端的方式,逼迫蒋介石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安内,转向全力攘外。而社会上的氛围,也将他逼到了可承受的界限边缘。另一方的日本,同样没有任何缓解迹象,这一年年初发生的二二六兵变,虽然被成功镇压,但兵变军人的诉求却得到广泛同情。 1936年分别发生在中日两国的两场兵变,标志着已经到达两国全面战争的临界点。 附记:黄郛的努力与困境 黄郛,黄膺白,是一位颇有意思的人物。如果阅读有关南京政府在西安事变前的史料,其名字曝光率极高,可能仅次于蒋中正,但在一般的教科书或通俗论述中,他并不著名。做为一位在中国现代史上多年扮演重要角色的高层,他的知名度实在并不对称。一方面因为健康原因早逝,另一方面,更多源于他始终扮演着蒋中正的替身。 然而,这个替身的工作极为不易,虽然不知他的肝癌与职责导致的积郁有无关系,但在那一段时间内,他的内心之煎熬有丰富的日记书信为证。 国府南京建政之后,由于不久就是欧美经济恐慌,中国的对外关系实际上只剩下对日关系。黄郛以蒋中正最信任的盟兄的身份,加上日本留学游历经验,成为中日外交折冲的实际执行者,执行的是蒋中正的核心策略:忍,拖。由于这种策略在当时的舆论氛围下容易成为箭靶,黄郛就承担起了充当箭靶的责任。面对国内风评的羞辱责骂,面对日本军人的咄咄逼人,黄郛身受的夹板气可想而知。 黄郛应该是认同蒋的忍和拖策略,才会心甘情愿甚至自告奋勇地去充当为蒋替罪的角色,他亦深知,彼时的国府无法抵御日本的全力进击,只能依靠忍耐拖延,期待自己有更多的本钱,寄望国际局势发生有利的变化。 然而,中日两国的外交问题是国内政治斗争的借用工具,几乎每一股反蒋势力,不论是中共还是地方实力派,都把不抵抗卖国当做攻击蒋为首的南京政权的最有力武器。这显示出民族主义这把双刃剑的特点,对内的刃恐怕比对外的刃更加锋利。黄郛以蒋的特使式的身份,在华北与日本周旋,丧权辱国的骂名概括承受,所求者只是为了延缓日本的全面摊牌。 中国和日本在此时的共同对手是时间,尤其是德国纳粹掌权之后,欧洲局势波诡云谲,下一场大规模冲突的风险日益增长。远东的中国希望这时间的拖延对自己有利,因此不惜以空间换时间;日本则希望这时间的短缩对自己有利,所以期待三个月对支一击彻底解决。在此背景下,黄郛就竭尽全力地应付日本的紧逼,虽然节节退让,但只要缓得一天便是一天。在两国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弱国无外交,黄郛想必深有体会。平心而论,他已经做到了尽力而为,甚至搭上了健康和寿命。 在中国历史上,战与和争论历来是一个棘手的大问题,而且往往在中原政权处于下风时期,更是议论纷纷,主和压力大于主战。其发端是宋代,而压力就来自早期民族主义式的立场。到民国时期,现代民族国家已见雏形,这种爱国卖国两分的压力更加显著。但是,看这一段历史,不能落入简单窠臼,需分析其心理动机,爱国有时是害国,卖国有时是助国,黄郛的努力与困境就是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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