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来,祝我们的情谊地久天长!” “嗯,地久天长。”
在果断与犹疑之间做出抉择
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心之全蚀呢?
在写了无数封独白信,经历了最苦痛的一天过后,
他坐在坍塌的厄舍屋上,
他再也看不懂詹姆斯•艾尔罗伊的侦探小说了。
皱开的这几页讲述了一场名为“黑色大丽花”的恐怖罪案,
我们这位疲倦不堪的读者把凶手和追踪他的菲尔普斯警长搞混了,
他不得不因此再往回翻了又翻,结果激动地发现,
这部小说连简介都不肯施舍。
“一生中活着和清醒的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从蓝色时期向玫瑰时期艰难跋涉的青年人呀
立体解构主义的毕加索,
超现实主义的萨尔瓦多•达利,
遮掩你前行道路的阴影到底是谁?
在新浪潮运动的衰竭里永恒坠落的戈达尔高举起摄影机,
直直地对准你。
六年的纠葛,九部长片,一朝病死,
安娜•卡里娜站到《狂人皮埃罗》的片场,背靠颓墙,端着染血的匕首,目光穿透现实,
就要来捅烂你的罪恶魂灵。
难道这是我的过错?
令身负重担的CSO感到精疲力竭。
但愿,他希望自己可以坚持到半年,也许将近一年之后的唯一一次休假,
(那将包含两个周末和连续五天的工作日在内)
在他所处的巅峰地位上,
弥漫着某种匮乏,某种极度缺乏新鲜空气和勃勃活力的社会节律的乱流:
过度的愤怒,无谓的怨妒,被窃取的时间,
因为总会有人装扮作最原始的猛兽叼走岁月中本应存在的缝隙,
夺走仅剩的精神力量。
残老的毕加索用狂野的画笔与曼妙女郎们恣肆交合,
达利终其一生,把自己心心相应的妻子恋成了缪斯,
可是呆立画前的这位观者却唯有木然转身,
对自己遥隔万里、触不可及的爱人无声诉说:
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徒然喜欢你啊!
“她为白夜而祈祷,罗谢尔说。”疲惫的男人读到这里就停止了。
小说中的人物是谁?
他在白夜不得不费劲心机来甄别许多人和具体问题,
所以他绝对不打算在虚构的世界里再结识新的家伙。
于是他丢掉书,专心冥想。
吃喝拉撒,吞咽排泄,正如一条丧家之犬,
在生命中激情和狂喜的胁迫下不受影响地工作着。
这是一件毋庸置疑、值得确信的事。
每一天的消逝都意味着距离下一次窥见爱人面目的日子越发逼近,
就在不远的将来,他想,就是四月,
因为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
因为四月是我的谎言。
南十字星明亮又耀眼的尾迹飞跃而过,
在她脸上划落幽寂的泪痕。
惊惧,张惶
自宇宙诞生一百多亿年来
它们从未离开过地球身旁
是人类最忠实的伴侣。
一个女人在灾祸中紧紧拥抱住自己的爱
氧气的海洋已经漫至她的肺部
周围可以听见救援队奔走呼号的声喊。
女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抱紧爱的双臂
爱呜咽着、挣扎着,
想要摆脱怀抱。
这时,医院大厦向一侧倾斜,女人的四肢似乎已在高度酒精的腐蚀中失去了知觉,
她摔倒了。
她猛然意识到,
无论自己多么想要挽留怀中的爱,竭尽全力不伸手去抓任何支撑物,
可她还是失去了她决意要拥有的东西。
爱消失在风中
她想要伸手抓住爱,她把僵死的双臂伸入污浊之风
救援队把到处摸索寻找爱的她拽起,用温暖的毛毯将她包裹,
千里迢迢送到专门负责救治感染者的医院。
她就那样躺在可调节病床上,
目光凝滞,双手举直。
然而只要人们把视线从这里转移,
便能看到紧挨着空城的是一片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充满祥和的花原。
为何你总是对发生在远方的灾难满怀负疚,
其实,内心却对近在咫尺的邻人漠不在意呢
呐,吾爱
天赋异禀的你还敢于承认这一点吗?
于死亡降临之前,开启幻灭的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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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长:我们怎样才能让她恢复清醒?
医生:明早之前,我们先想办法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你应该给她注射点镇静剂。
护士长:不太有效吧,更何况她遭受了那样严重的惊吓。
医生:很少有人遭遇这种情况,即便是我们医院也从来没有。
护士长:是的。
医生:她当然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护士长:是的,但是她理解不意味着她接受。
医生:是的,她不接受。她想表达她绝不会妥协哪怕一步。
护士长:到现在还不能?
医生:不,我认为她根本就不可能再接受。
护士长:那么对于这种状态,我们能做点什么?
医生:对于这种状态,我认为我们无能为力。
护士长:但您依然爱着她,甘愿用尽一生的时间去等待她的苏醒。
医生:嗯……你怎么知道的?
护士长:您是瘟疫传播学家,除了称之为奇迹,我无法对您解释这一现象。您逃过了大灭绝。天灾人祸的日子里,阳光会被无尽的病毒和迷雾所蒙蔽,长达万年之久,人类都会生活在晦暗的世界里。可您一次也没穿过防化服,至今毫发无损。
医生:并非如此。仅凭信念和意志才换不来上帝的恩典。
护士长:您、您的意思是说,没有人把任何一个真正的同类放在心上?
医生:啊,你真聪明,这正是求得生存的机遇所在。
真相不过是,就连“大自然的灭绝”也将我给遗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