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倚天三女的人事境界
来源于天涯论坛@不忍人之君
前言：
这里的“三女”是指周芷若、赵敏和小昭，之所以不提蛛儿，是因为她的情场手段和实战境界远远不如其她三人，她是四女中唯一一个没有骗过张无忌的，而且也是唯一一个主动选择退出的，其她三人都是主动争取，被动退出。这里的“人事”是指“为人处事”。古来圣贤英雄，但凡能成大事者，必是“面厚心黑”，是为“厚黑”。
这“厚黑”一词和通常意义上的字面理解大不相同，在这里绝不是贬义词。面厚，有个明显的表现就是“低调做人”，甘愿低声下气；心黑，可表现为“高调做事”，出手毫不留情。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时不插手。官场上如此，情场上也是如此。人的事业爱情能否蒸蒸日上，主观上就是取决于“厚黑”人事哲学的运用程度。
接下来就通过简析三女的“厚黑”道行来映射她们的人事境界。
厚黑人事哲学分为三步：
一、厚如城墙，黑如煤炭
这是“厚黑”的初级阶段，对应人物：赵敏
赵敏刚出场，就号令部属在瞬息间屠灭五十余名蒙古官兵，便似家常便饭一般，竟是丝毫不以为意，行事无比高调，“黑学”之成就，一目了然。随后智擒六大派，勇闯武当山，偷梁换药，更是宏图大展，令人瞠目结舌，触目惊心。这时候的赵敏，虽是女儿之身，其手段和谋略，早已不让须眉。所谓“黑如煤炭”便是指她的政治手腕高超，办事高调而又不失彻底，颇有女中孟德之风。
前期的赵敏，其“厚学”也颇有根基，性格有张有弛，毫不费力便索取了张无忌的三个心愿，然而这离“厚如城墙”还远远不够，赵敏真正意义上实现“厚黑”双结合，是以荒岛案为分水岭，此后的赵敏，忍辱负重，暗中寻找机会与谢逊对质，为人较之从前，低调了不少。濠州抢婚后，更是默不作声，性格大变，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从屠狮会开始，一直很低调地跟在张无忌左右，为其出谋划策，从前台步入后台，当初郡主时期张扬的性格棱角，已几乎磨平了，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低调做人”，这其中转变的原因，恐怕既有她人影响，也有自我反思。
实现了“厚黑”集成，赵敏的爱情之路便一帆风顺，延续至书末。然而，由于她转变得太晚，付出的代价甚为庞大，不仅和张无忌一起丢弃了事业，换来的爱情仍是存在一些不安因素，这些不安因素，一部分是张无忌的性格带来的，一部分是周芷若、小昭、殷离带来的。
“厚如城墙，黑如煤炭”只是厚黑人事哲学的第一步，再厚的城墙，也经不住长期的炮轰，即便黑如煤炭，也昭显于世，令他人难以接近。书中的赵敏，获得了张无忌这个胜利果实，但这个果实能否经受住岁月和她人的情感炮轰呢？在事业上，元朝气数已尽，赵敏之前得罪的人太多，正派人士和她之前永远存在隔阂，互相无法接近，只能选择退居蒙古，但这并不完全是由于赵敏先前的失策，而是由于她的转变以及历史的必然。在人事哲学的初级阶段，有得必有失。
二、厚而硬，黑而亮
这是“厚黑”的中级阶段，对应人物：周芷若
深于“厚学”的人，总是雷打不动，忍辱负重，所谓“厚而硬”。在峨嵋派，身为小师妹的周芷若对灭绝千依百顺，对丁敏君亦是如此，言听计从，即便有意相助外人，也是迂回曲折，统筹兼顾。遇到危险和困难时，也以忍气吞声为主，不管是面对丁敏君的恶语逼供，还是面对金花婆婆的冷嘲热讽，周芷若总能保持处变不惊，低调做人，把各种心思深藏心底，外儒内法，积蓄力量，即便是面对以毁容为要挟的赵敏，心中虽已乱了方寸，但只是“珠泪盈眶，身子发颤”，并没有夸张的言行，倘若此刻她和对方的地位平等，处境相若，相比对方估计也暂时拿她没办法。荒岛作案后，仍是保持低调的心态，与张无忌温柔缠绵，虽心中有愧，但从不外秀，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回大都之后，直到看到皇城的嘲讽诗句，才微有愠怒表现在脸上。“厚而硬”的心理壁垒，在周芷若的前期，对她的发展起到了良好的保护作用，厚积才能薄发。
深于“黑学”的人，即便行事高调，最终并不会令人敬而远之，甚至达到恰恰相反的效果，所谓“黑而亮”。曹操就是个典型，做事果断决绝，然中原名流，仍是甘心归服。随着剧情的发展，周芷若心中的积愤才逐渐表达出来，出现一系列高调偏激而又果断彻底的事件，但在此之前，她已建立起良好的“厚学”基础，即便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仍能有挽救的余地。比如荒岛夺取刀剑，就是个果断处事的典型，看准时机，完成师命，获得刀剑中的兵法秘籍，这件事对于一些人来说一直耿耿于怀，且不论这其中嫉妒者有多少，但即便如黄衫女这般置身事外之人，仍是对此提出批评，然而批评归批评，等事件逐步平息，民族矛盾再度上升时，这件事本身的是非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屠狮会后，屠龙刀归于明教，倚天剑归于峨嵋，各自相安无事，新版原著更是增添一笔，通过张无忌的心理活动，变相否定了周芷若之前犯下的一些错误。再比如在屠狮会上，周芷若得罪了明教，得罪了武当派，但这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而后对方大袖一甩，毫不介意，甚至到了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仍是出现“在明教、武当派、峨嵋群侠心中，均盼周芷若与张无忌言归于好，结为夫妇”的现象。这不得不归功于前期深厚的基本功，当然，那个时代的潮流变换也是重要因素。
到了全书末，周芷若认识到自身“厚学”和“黑学”的随机性和时间性，自我反思，将二者融合兼并，同时进行。在草地上，放下自尊心，忍着心痛和张无忌对话，低声下气，实在是“低调做人”的绝妙之举；在窗户外，格格轻笑，自信饱满，提醒张无忌自己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手段独特，善于揣摩人性，如果算上新版的“过得十年八年，你心里就只会想着我，就只舍不得我，这就够了”这句话，更是阐述了具有时代超前意识的爱情观，可谓攻心战中“高调行事”的典范。
和赵敏一样，随着故事的发展，周芷若也实现了人事哲学的集成和转变，这其中更蕴含了物极必反、迂回曲折的道理，无论是事业观还是爱情观，都具有一定的超前意识，以守代攻，留下了很多可持续发展的余地。倚天本来就是个留有余地的故事。
然而，这只是厚黑人事哲学的中级阶段，其中仍有迹象可寻，随着情节的推动，一些线索不断显露出来，有形有色，因此周芷若的心事和行为，我们还是慢慢地能够看出来，这便是这个阶段的缺点所在。
三、厚而无形，黑而无色
这是“厚黑”的高级阶段，对应人物：小昭
李宗吾将这个境界归结为“至厚至黑，天上后世，皆以为不厚不黑”。这句话应该这么理解，真正将厚黑人事哲学融会贯通之人，做人做事已无“厚黑”之风，极少有迹象可寻，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厚不黑”。
小昭就做到了这一点。无论是她的性格特征，还是她的行事风格，都会给人留下“温柔可爱的小丫头”的印象，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先天优势。张无忌第一次遇见小昭，小昭便是以一个弱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却是最可疑的，杨不悔要杀她，还带着脚镣，甚至连密道机关都知道，但仅凭她的只字片语、几个眼神，便已让张无忌对她百般信任。若说赵敏和张无忌是化敌为友，周芷若和张无忌是自小相识，而小昭姑娘，凭借自身给人的第一印象，便获取了张无忌对一个陌生人的信任，更是技高一筹。随后进入密道，小昭妙语连珠，歌声悠扬，轻易就化解了原先身上带有的一系列疑点，比如装丑、脚镣等。随后指方位、记心法，也没有引起张无忌的疑心。在光明顶上，宋青书要杀张无忌，小昭拦在他跟前，让张无忌感动不已，从此，“小妹子”的感情便在张无忌心中根深蒂固了。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小昭就在张无忌身边充当“小妹子”与“丫鬟”的结合体，补衣做鞋，体贴备至。
从低三下四的丫鬟，到挺身而出的小妹，再到常伴左右的“结合体”，小昭已将“厚学”原理发挥到了极致，能屈能伸，一直“屈”下去，始终不会折断，到了该“伸”的时候，便不会有尽头。
到了四女同舟的时候，小昭逐渐感觉到危机的存在，不得不起用“黑学”，在一些特定的场合，变得高调起来，但还是基于敏锐的观察力。那个时期的赵敏，正是“黑学”大有成就的时期，加之客观环境颇为恶劣，她的性格魅力和智慧特征都有很强的外在表现，因此小昭首先将她看成一个强劲的对手，而那时的周芷若，沉默寡言，一直在用“厚而硬”的心理壁垒保护自己，因此各方面的才能表现得并不强烈。小昭肯定也察觉此人不寻常，临阵不乱，处变不惊，和自己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达到了“厚学”的共鸣，因此便自然而然地希望将周芷若作为自己的同盟军，于是才会出现文中所说的“她小小年纪，口头上对赵敏竟丝毫不让，提到削指之事，更显然意欲挑起周芷若敌忾同仇之心”。
然而时运不济，黛绮丝的身份无意中暴露后，小昭也知自己麻烦来到，为了妥善解决明教内部争端，势必只有一条路可走，三女之间的战争，也只得暂时告一段落。小昭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了解赵敏高调的智慧，也清楚周芷若深沉的智慧，因此在和张无忌告别之前，才会对她说：“公子，你以后莫再记着我。殷姑娘随我母亲多年，对你一往情深，是你良配。”殷离是游离于“三女”之外的特殊对象，既不精于“厚学”，也不精于“黑学”，因此小昭的这句话，有一半是真心话，有一半是战略考虑。之所以说是真心话，是因为开头提到的，殷离是四女中唯一一个没有骗过张无忌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情场手段的人，小昭希望张无忌今后能过上相对简单的生活。之所以说是战略考虑，是因为她也了解殷离和张无忌之间情感的不稳定性，殷离容貌不佳，又是张无忌表妹，而且殷离只是喜欢小张无忌，这一切，小昭想必都清楚，因此她虽然向张无忌推荐了殷离，但心知到最后仍会有变，最终的战争，仍是在三女之间展开，因此决不能推荐赵敏和周芷若二人其中之一。
小昭还会回来的，她果然“回来”了。在新版倚天原著中，波斯明教在最后一回造访中土明教，小昭托人带来“两套内衣，一双鞋”和一封书信。这个时候的小昭，正是“厚学”与“黑学”集大成的时期。寄来内衣和鞋，代表着小昭愿意回到张无忌身边充当“小妹子”和“丫鬟”的结合体，一点不顾总教教主之尊，是为“低调”的极致；寄来的书信，主要是表达思念之意，这和文末周芷若和张无忌的对话形成呼应，充分暗示了三女之间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是为“高调”的极致。
如果小昭仅仅只是做到这些，还离厚黑人事哲学的高级阶段有一定距离，然而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小昭在暗示了很多“高调做事”的理念之后，给读者的印象仍是“温柔可爱”“体贴备至”“惹人怜爱”，即便是金庸本人，也似乎忘了小昭在书中的隐藏智慧，充分肯定了她“双儿”的一面，忽视了她的政治才能。虽然在文中，小昭的厚黑人事哲学大多用于情场，但仔细想来，到了倚天结尾，收获最多的仍是小昭，因为她掌握了事业，也在暗中参与着爱情的战争。
总结语：
倚天三女各自精于人事之术，颇有古来王侯将相之风，只是境界微有差别，然世事变迁，多年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没有永远的胜利，也没有永远的失败，三女之间的战争，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