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01-102：自谑、寒梅花开未
琥珀潭日记101：自谑
晏弘
晚明小品，张岱一流。张岱曾作传评价王思任说：“先生聪明绝世，出言灵巧，与人谐谑，矢口放言，略无忌惮。”王思任，字季重，号谑庵，万历二十三进士，与张岱同乡，也是浙江山阴人，他自我评价说“曾入帝王之门，曾踏万峰之顶，曾到齐晋云间欺官之署，曾走狭邪非礼亡赖之处，而不曾投刺于东林魏党，乞食墦间，沽名井上，所以然者，脚底有文，脚心有骨。”好一个有文有骨，方方正正！他在清兵入关后，上书太后下罪己诏，以振人心士气，凛凛然。他平生喜谑，是位善喻大师，写泉声则“泉喉乱放”，石头则“跳地插天”，野草则“茂草跋扈”，石壁则“骨绣毛锦”，往山下看塔则“向鞋底下取塔”，山高水长则“天为山欺，水求石放”，落日则“如胭脂初从火出”，夜岚则“如鱼肚白，穿入出炉银红中”，经史则“明脂大肉”，小品则“清味自远”。
读过王思任的《谑庵文饭小品》，文饭者，以文为饭也，他为纪念自己45岁生日，写了一首《谑庵自赞》：
“遂初服，四十五。
发见白，齿渐龋。
兴还高，人不腐。
舌如风，笑一肚。
要读书，恨愚鲁。
半通今，半博古。
友子瞻，师杜甫。
性喜客，肯做主。
酒不让，棋堪赌。
爱山水，怕官府。
奉高堂，居乐土。
迟起床，早闭户。
任天公，皆有数。
不告贫，不诉苦。”
《自赞》借鉴《三字经》三言韵语，八十四字，以仄声（物音）险韵通押全篇，诙谐拗口，却又朗朗上口。
无独有偶，350多年后，公元1978年，66岁的书法家启功因慈母、爱妻、恩师先后离他而去，哀慨之下自撰《墓志铭》：
“中学生，副教授。
博不精，专不透。
名虽扬，实不够。
高不成，低不就。
瘫趋左，派曾右。
面微圆，皮欠厚。
妻已亡，并无后。
丧犹新，病照旧。
六十六，非不寿，
八宝山，渐相凑。
计平生，谥曰陋。
身与名，一齐臭。”
启功的《自撰墓志铭》与王思任《谑庵自赞》何其相似，七十二字，一样的三言，一样的仄声，一样的调侃戏谑，一样的幽默冲淡，英灵遥相呼应，隔世朗然一笑。
琥珀潭日记102：寒梅花开未
晏弘
2020年1月29日，正月初五，久雨初晴，新冠疫情尚在蔓延，下午出门，戴上口罩，往安农大梅苑欲看梅花开未，大门已封，遂从地下车库摸进去，校园内人影稀少，有些留校的学生正打篮球，空气冷冽却清新得很，张开鼻孔一路深呼吸，迈开步子，径自到了梅苑，梅花多含苞，盛开者寥寥，红绿白紫各色生姿，虬梅有胶如琥珀，斜阳相照，鸟鸣枝间，欣喜之心，打油几句：
“避疫未出门，天晴欲纵步，
看取园中梅，却是无人处。
春色关不住，凌寒独自开。
日影西山下，月随暗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