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在家里的100种方式
查看话题 >第七日:算命这事,不信才灵
壹
反山瞎子的故事是姐姐想听的。
我爸觉得很莫名:“他有什么好讲的?”
我姐:“他们夫妻俩啊,我觉得还挺神奇的。我记得我才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在给人算八字(“算命”的意思)了,这事情真挣钱吗?”
爸爸:“挣钱啊,那是相当的挣钱,不然兴宁镇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算八字的呢。”
在我们镇上的正中心有一条街,长约两百米,宽不过两米,名曰正豪街。正豪街的两头都是上坡路,终年不见日光,中间却是平的,正当日照。去正豪街的人,一般是去完成以下这几个需求:理发、买花圈、照相、打游戏、买药材,以及找小姐或者算八字。
从正豪街的东侧到街中心这一段开了十余家理发店。白天时,它们都是正经的理发店,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镇上人都是在这里完成自己的头顶大事。而从傍晚开始,这其中的不少店就会自然地亮上暧昧的彩灯。镇上的老少爷们,有人就会趁着夜色,抬脚走进这其中的某一家,开始一夜的浪荡。
而在正豪街的西侧,那阳光投不进的地方则聚集了一群瞎子。他们每天默默地拄着木棍,并排坐在街边,清晨即来,傍晚则散,镇上人都叫他们:算八字的。
算八字的有一套统一的装备:小板凳一张、旧木棍一根、斜挎包一个。今天要讲的反山瞎子,比他们多了一样:一个老婆。
反山瞎子的家住在距镇上十里远的一个村里,他们每天都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才能来到镇上。夫妻两人,反山瞎子的老婆走在前面带路,他把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右手则拄着木棍,夫妻俩一前一后,就这样慢悠悠地走遍了兴宁镇方圆五十里内的地方。也因此,反山瞎子在正豪街的瞎子群里格格不入。
但真正使他不容于这一群体的原因,还是反山瞎子扰乱了算八字市场的行情。别的瞎子都是算一次要收三十块,反山瞎子却只收十五块,他的生意自然就更好。其他瞎子气他不守规则,合起伙来把他揍了一顿。
不过反山瞎子也不常驻在正豪街上,他们夫妻俩会主动去到兴宁镇附近的各个乡镇村落里开拓业务,给人算八字和做道场,有时候一天的收益就有好几百钱。
算八字的瞎子们比农村里做农活的人更能挣钱。八十年代时,我爸一天的工钱才两块钱,反山瞎子算一次八字就有两块钱。而且反山瞎子极为节约,挣来的钱只进不出,外人估算他这些年的储蓄应该有好几十万。
八十年代,反山瞎子就在家里起了一栋新房子,是全村第一个起红砖房的人,他为此还大办了一场宴席。反山瞎子亲自到附近的每个村中请了一户人家来吃酒,我们村,他请的就是我爷爷。
贰
但我爸不喜欢反山瞎子,或者说他讨厌一切算八字的人。
这是源于我的曾祖母很迷信。在我爸年少时,这类神公、神婆频繁出入于家中,他因为是幺孙,所以得一直陪着。而且曾祖母还在家中养了个神婆,供她吃与住,两个人还睡在一起,神婆一来就会呆上一个月才走。这神婆在我家中设摊,村里的人都来我家里问神,天天吵得不行,这让我爸烦不胜烦。
我爸:“当时是年纪太小,不然我真要抱起她,把她丢出家门去。”
我爸只能每次就抱着肩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只觉得她就只是在“套人话”,其实根本不可能完全算准确。因为在算八字的时候,村里的妇人们都会围在一旁,被要求不能跷二郎腿,不能靠墙站,一定要神情肃穆。但是一旦神婆开问了,妇人们就会忍不住地叽叽喳喳地参与答话。
算八字的则会根据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一步一步地引着问神的人跟着自己的思维答下去。而这其中只要有一两成的准确率,来问的人就信得不得了了。这导致我爸坚定地认为,只有信的人才会算得准,不信的人则不可能算得准。因为信的人会自觉接话,算八字的人可以顺着对方的话,就能够推算得差不多。
他忍这神婆一直忍到了结婚后。有一年,我爷爷奶奶在七月半时特意请这神婆来我家做道场。这神婆因为生意太好了,直到晚上很晚了才来我家。来了之后,我们家好酒好菜地招呼了她,这神婆却不愿意做道场了,因为喝醉了还在那里胡言乱语。
我爸听神婆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气得要马上赶她走。神婆怒了,就开始说各种不吉利的话,说我们家不够尊重她,不断地用各种话来诅咒我们家。
奶奶害怕她要施法,劝我爸别说了,我爸愤怒地说:“我看她能施什么法,她再不滚,我一拳打死她!”
我爸终于实现了他年少时的梦想,把这神婆一把抱起丢出了家门,从此,我们家就再也没有神婆上门来了。
我爸说算八字的其实都有一本老书,只要从上面学些套路与套语,基本就可以去忽悠人了。但并不是这些瞎子能算准一个人的命,而是历史的规律就是如此,他们只是道出了历史的规律,信的人都是上了算八字人的当。
我爸想起一件往事,更愤怒地说:“我甚至宁愿花十五块钱让他们闭嘴,太多人因为他们算的八字吃了大亏。”
原来他的外婆,也就是我的曾外祖母也信这个。几十年前,反山瞎子有次和我曾外祖母说她不久就要死了,结果老人家日日夜夜都在担心自己要命不久矣了,一直哭,一直哭,直哭了十几年后才死。
我爸对这类人更没好感了。
叁
不过反山瞎子是算八字的人中“下场最好的一个”。
他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老婆前两年去世后,他现在还能独自往返于镇上和家中,自己买粮买菜做饭。反山瞎子有个读过中专的亲女儿,现在在广州做生意,还有个侄子在省城一所大学当教授。
和反山瞎子的同一个村里,还有一个算八字的,那人是半瞎,眼睛能见人识物,比反山瞎子年轻了十几岁,也挣了不少钱。那人一生都没结婚,攒下的钱被农村里一些好吃懒做的妇人给骗了个精光。而还有的瞎子,晚景则十分凄凉,生病时亲兄弟不管不顾,死时都差点没人埋。
但我爸承认,瞎子们还是很厉害的。反山瞎子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来没迷过路,也没出过车祸,而且记忆力极好。我姑妈有十几年都没见过反山瞎子了,一次在路上见到他,叫了他一声,反山瞎子立马就叫出了她名字。而在另外一个村里,还有个瞎子甚至能做木工。
我爸觉得这些瞎子们越来越没生意了,我问理由。爸爸摊手道:“你们这代人,根本都不信这些了啊,那他们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姐姐:“其实也是信的,只是换了个方式,星座、塔罗牌什么的也是差不多的原理。”
我爸:“那都是啥?”
但我爸觉得他也能去给人看相。那种脸上无肉两颊内陷者最为危险,必须远离,问他原理是什么。
他说:“看也看得出来咯。”
我和姐姐:“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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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敏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02-05 22: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