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期间心理疏导
查看话题 >盲人的春天

一 盲人没有四季,盲人没有春天。 有时她想应该切开自己的眼睑,这样也许能看清楚一点。 在这场瘟疫席卷大地之前,她偶尔能听见花朵开放,情人呢喃,风吹过树叶悉窣作响。清早起来出门,小贩叫嚷,人声嘈杂,飞机从低空轰鸣而过,马路上刺耳的滴鸣整日不停,夜晚,相思鸟的哀歌惊扰梦境。

如今,除了血液奔涌,心脏战栗和急促的呼吸,她什么都听不到。 世界仿佛死了,但她还活着。 这样活着是一件困难的事,在黑暗里奔跑,逃避和找寻,看着黑色的太阳从黑暗里升起再落下,黑色的眼泪和满是谎言的爱一起,风干在脸颊上。

二 现实冷寂,梦境饱含安慰。 在沉睡里,她听到婴儿的啼哭,仿佛含着夜露初绽的花,顷刻开的漫山遍野,那是生命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经久不绝。清泉叮咚,布谷声声,她将双眼取出放在水里浸润,并剥去皮肉清洗骨头。

死去的人们融化在土地里,滋养万物,在完整闭合的生物链里,她站在其中某个节点上,放眼望去,枝叶葳蕤,花朵繁盛,无数婴儿赤裸躺于青草间,在暖阳里哭声嘹亮。 然而新生不过一场幻觉,婴儿相继死去,白花花的躯体如同巨大的蛆,树木枯干,花朵凋零,她的骨头散落在皮肉旁,只剩清泉中浸着的一双眼仰望阴沉的天空。 无数洁白的羽毛从天空纷扬而下,瞬间覆盖一切。

恍惚中她又开始奔跑,穿梭在钢筋丛林里,狭窄的街巷被鲜血浸染,无数死去的猫狗横亘其间,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偶尔有三两人,套在白色的套子里,只看的见透明镜片后的一双眼,目不斜视的匆匆走过。 忽而下起瓢泼大雨,红色的水流将猫狗的尸体连同她一起挟裹冲出小巷,顺着马路奔涌向前,无数人同她一样在水里挣扎沉浮,直至被完全淹没,马路两旁的店铺尽数关闭,唯有药房亮着诡异的灯。

她努力摆动四肢向前游动,试图抓住前方漂浮在水面上的不明物体,待游得近了细看,是一副肺,纹理分明,干枯如深秋的落叶。 一群蝙蝠黑压压地从远处飞来,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装在套子里的人纷纷从高楼的窗户中探出头来,观看这场滑稽的演出。

三 她从恐惧中惊醒,身躯融化在黑暗里,唯余一副心脏急促地搏动,砰砰砰砰如同不停炸开的烟花。 她忆起往年除夕的烟花,抱着幼童站在家门口的红灯笼下方,睫毛被呵出的白气染上清霜。引信的火花在雪地里蜿蜒如同快速涌动的小虫,接着噈-叭,烟花在夜空里绚烂地绽放,刹那间照亮一切,房屋,狗,男人,女人,奔跑玩闹的孩童,然后,余光如流星般陨落。

那时她一双眼明亮如星辰,在升腾的火焰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火焰迅速吞噬一切,枯死的树木和草地,被蚁虫啃噬殆尽的房梁,垂垂老矣的人。待黑暗散尽朝阳升起,积雪消融,溪流解冻,禾苗从冻土里探出头来四下张望,树梢的花苞含羞一点点舒展身体,在风里翩跹起舞,野兔在地头慌张地跑过,锦鸡却大摇大摆地啄食未发芽的麦粒。天空青蓝,红日高挂,人们脱下棉袄,拿起锄头走进地里开始劳作。
那时她知道,春天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