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方鸿渐生涯

方鸿渐生涯

2020/2/23

电视剧版的《围城》真是极好看的东西，钱钟书本人大概属于一张嘴又快又毒的人类，小说原著是他肆意的逞才使气，而电视剧转为图像艺术以后，仿佛有了稍微的缓冲，不再是样样都由钱氏说尽道破，一定的客观化叙事以后，你能更加感到真实的人际人情是如何运行并碰撞的。说方鸿渐是一个卢瑟版的钱钟书，我是有几分信的，陈道明又演的太好了，一个处世基本是饭桶但嘴上直逞才的书生，一个有太多俏皮话和太少真心眼儿的年轻人，可以想象钱钟书写他时的那种辣味和得意劲儿，可是自嘲和怜惜是混杂的，我看有借了虚构自伤身世的意思。

这一切都真好看。又机灵又笨蛋的人自嗨着，结果被鲍小姐耍，被苏小姐吓，被孙小姐骗，有一个真心爱人唐小姐可是留不住，我是想过换了我可能会在唐小姐那里拼命解释和争取一番的，不至于有人离间立刻弃疗的。可是想想苏小姐说的坏话（私生活乱，住在岳父母家，假学历）都有一点真话的掺杂，就算解释清楚了，那么作为恋人也不体面了，还不如方之直接弃疗，结论是可能我比方鸿渐还要拎不清，他可能是对的，也是一种事实上很清高也很吃亏的处理方式。

方鸿渐的清高，我是从他分手那几场戏感受到的。可能也有他对这段感情十分的真心，不愿意腆起脸来死缠烂打而再亵渎什么。这种清高发展到三闾大学部分以后就更鲜明了，书生哪里能跟这所二流大学里的李梅亭韩学愈们争高下呢？我看这一段居然找到了蜜汁自信，因为方鸿渐这么机灵（说俏皮话上）的人，情商还不如我。书生吧，还是多少相信一些美好正义的名词，还是和书本子打交道过度，所以尔虞我诈上干不过三闾大学的老油条。然而连孙小姐都干不过，真太惨了。其实孙小姐也很可怜，电视剧里，总感觉她爱方鸿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女人为了嫁给心上人苦心孤诣了半天，换来方一句惫赖的“我可是个饭桶，照顾不了你啊”，啊，爱情真是盲目啊。

我这段时间看《围城》觉得特别方鸿渐带入，因为自己也是从抖机灵中发现一种人生快乐的读书人，也是赵辛楣所谓“你不讨厌，但全无用处”的近似类型。这个年初，大约是家国和个人大灾小祸扎堆的年初吧。关在家里每天上丁香医生刷疫情，这几天貌似好转了些，是貌似。我一个文人，没能力搞病毒科研或者治病救人，在家里就着所观所感也写过一些东西，但都是觉得不知何用的，也不能念给前线听，所以又在大小烦恼里沉了下去，直到看到《围城》，在毒舌里看出了一股凄凉味，啊，（不太）自由而无用的学术青年，这不就是我么？无甚经世才华而横溢却不断的中文系研究生，停课不停学乎？停学不停课乎？恐惧明天的人今天也过不好，终于在一堆大小烦恼里翻了一天又一天，楼下的几树花都纷纷开了又快开过了，何时能回学校呢？

以及最后想说一句，方鸿渐和赵辛楣的友情太感人了，我如果是一个方鸿渐，苍天能不能给我一个赵辛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