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铁路
山
从现在的家里的窗户向北望去就可以看到山,山的能见度一直被我当作是判断空气质量的一种方式。燕山山脉到此为止,尽头是海,山海关因此得名,矗立在山海交接的位置。山海关的城墙沿着燕山山脉一路向东,延伸入海。
北部山区,是小时候看本地的天气预报时会经常听到的一个词汇,奶奶家就在那儿,在山区。迄今为止除在美国度过的两个春节之外,其余的每一次春节无一例外是在奶奶家过的。前几年修通了承秦高速,在此之前都是走沿着山脚前行的国道,最开始的时候家里没有车,所以每年春节我爸会和不同的朋友借车开回老家,所以那时候每年对于春节的期待之一就是今年会是开什么车。
那时候路破车破,没有导航,半路车还会时不时地抛锚,单程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甚至更久,所以对于春节的最初始的记忆就是在山脚下左右盘旋,然后不停地问,“到哪儿了?“, ”快到了“。
另外是祖山,刚好在从家到奶奶家的路程的中间,一个上坡,接着一个回头弯,再一个大上坡,然后是隧道,除了隧道之后是一个类似于丁字路口的结构,往左是祖山,往右是去奶奶家。
关于那条路还有一个回忆,就是有一年春节,我爸突然接到电话,然后急匆匆地让我们一家人上车然后返程,路上的时候得知是他的一个朋友在回城的半路上出了严重车祸,疲劳驾驶,一头撞在了山上。到了的时候车还在现场,面目全非,而车上的人除了驾驶员之外都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其中包括我大姑父,还有车主的妹妹。开车的并不是车主,车主的妹妹因为没系安全带被甩出了车外,而保险又恰巧是在事故发生前几小时到期。
海
从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把海当作是理所应当,就好比呼吸吃饭睡觉,从高处向南望去,就一定会是海。离开家之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尽可能去海边转一圈,如果没看到海,就好像没回过家一样。
所以我至今理解不了那些第一次见到大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大学离家不远,所以大学的时候会有很多同学去旅游,带他们去海边的时候总会有人感慨,操,终于看到海了,牛逼。
所以我在面对困境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有退路,就好比家的北面是山,如果这山跨不过去,那身后还有海,山意味着阻挡,意味着屏障,那么海恰好就是山的反义词。山意味着尽头,而海则意味着没有尽头。
所以北京给我的感觉永远是压抑,别说是海,甚至没有自然河流经过,干燥,无处可逃。
所以才会想到关于水循环的隐喻。那天是16年的秋天,刚到美国不久,有一天下午从图书馆出来,在下雨;那时候就突然想到,这下的雨,也许有一部分就是来自家里的那片海,蒸发后顺着季风一路飘到美国,然后变成了雨下在我面前。
铁路
在这里铁路是指大秦铁路。起点大同,山西,中国最大的煤炭产地,运抵至秦皇岛港,全球最大的能源煤炭港。最近传出要搬迁,内容版本变了又变,先说是彻底迁出所有港口功能,后来又变成货运港搬迁、煤炭港保留,几年过去了,前些年搬进老区政府的港口搬迁指挥部目前已经人去楼空,据说现在只剩下了一张床留给看门的保安。
大秦铁路的停车场站就在我姥家小区身后,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说准不准确,反正铁路就在那儿,经常停满了空车皮。记得小时候和其他小孩儿跑去铁轨上玩儿,钻到车皮下面,跑回来之后被大骂了一通。我姥家那一片叫河东,但也不完全是,因为河东是指河东侧的一片区域,而我姥家的小区在那条河的西侧。那条河叫新开河,秦皇岛电厂也在河的不远处,电厂的冷却水会直接注入河中。河从北向南注入海中,沿河聚集着一些渔船和海鲜市场。河口处还有个人工小岛,不过已经忘了叫什么了,就在河北大街横跨新开河的桥下不远处,小时候总想着哪天河水上涨会不会淹没那个小岛还有桥,不过至今也还没发生。
河东算是秦皇岛最早的城区了,因为是本地最早的一批市民、秦皇岛港务局的家属区,类似的还有道南,是指一条火车道的南边,也是当时秦皇岛港务局所在地及家属区;道南还有耀华玻璃厂和家属区,所以这两个地方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烧烤特别好吃。因为那时候除了港务局和玻璃厂的工人之外也没什么有消费能力的市民,工人们下班了之后就去吃烧烤喝酒。
我其实一直特别喜欢这两个地方,或者这两个地方所营造出的一种氛围,是一种本地文化的象征,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行政区,但是有着自己独有的称呼,以及形成区所没有的内在的历史积累和文化特征;这样的地名光是说出口,就像是一种对于自己本地身份的宣告。
另一条铁路是京沈客专,从北京出发、从山海关出关。这条线路在市区的部分有过改线,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门,是10年坐动车去北京,从火车站使出后会横穿当时住的小区的大门口,铁路和地基形成了小区一面的围墙,每次出入都要经过铁路下面的通道;后来那一段改线,铁路会从城市的北面绕行而不再从市区穿过。
后来大学每隔几周就要回一次家,从燕郊到北京站,再从北京站到秦皇岛站,D38 次列车。大学可能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铁轨上度过的。
山、海、铁路
想到这些是因为刚刚在读单读十周年特辑,其中有一篇许知远对西川的专访,提到八十年代,提到所谓北大三剑客,提到海子。
山、海、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