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人一辈往事
有些日子没有码字了,跟突然对食物没了欲望不一样,码字的欲望还是很强的,心里还有故事,只是尝试过几次后,越发觉得自己的不足,不足以把故事讲好,所以想着先放一放,让故事再沉淀沉淀,也积蓄一下自己文字堆砌能量。
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开始,也不知道是受哪一些事影响,就让我突然对“吃饭”没有了欲望,白粥咸菜此刻是我的最爱,看到滋滋溅油的各色肉类,有时候还会有“恶心”的感觉,去年最爱吃的甜食也难以入口了。
刚刚一直在看“我喜欢生命本来的样子”这本书,还没有读完,内心经过了几轮思想波涛的洗礼(从开始的沉醉,到中间的不忍读下去,再到后来甚至有了抵触心理),到今日总算是归于平静,可以安安静静的读下去了,现在读到了倒数第二章“孤独”的章节,人至暮年,孤独的面对死亡,我就突然想到了我的奶奶跟姥姥。
奶奶今年95了,身体硬朗,目前尚能照顾自己的起居。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我的奶奶,我觉得“王”字最为恰当,一个像“王”一样的女人。
奶奶是1925年生人,1925年啊,感觉像是从历史书籍上摘抄下来的年份。
1949年, 新中国成立,这一年25岁的奶奶嫁给了19岁的爷爷。
你能想象吗?在那个年代,一个女孩25岁了才把自己嫁出去,是个什么概念吗?
奶奶晚嫁并不是因为家穷人丑,相反奶奶家里早前是地主家庭,太奶爷(奶奶的父亲)继承了家里的银饰楼。母亲以及婶娘们戴的戒指、手镯还有我们孙儿辈小时候戴的长命百岁锁、银镯子都是奶奶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从娘家带来的,后来,打土豪把奶奶娘家打倒了,我的爷爷是个党员,保护了本该受牵连的奶奶,却也间接的影响了爷爷的“政治”前途。
奶奶娘家不穷,奶奶长得也不丑,奶奶其实长得挺漂亮的,都说人老了,身高会“萎缩”,现在95岁的奶奶还有160cm,腰不弯、背不驼,我想年轻时候的奶奶怎么也得有165吧,标准的美女身高。奶奶打小出挑,人也漂亮,早早的便是小荷尖尖,15岁的时候说媒的媒婆就踏破了太奶爷家的门槛。
奶奶在家行大,有两个弟弟,太奶爷最是宠爱奶奶,可是这宠爱不光助长了小姐脾气,还增了几分“大姐”范,就是这几分“大姐”范,直接导致了奶奶晚嫁。太奶爷家虽是地主,可是没干过欺压百姓的事,过年过节还会周济街里的乡亲。
这么老的故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我姥姥告诉我的。
据我姥姥说,奶奶当年在村里不光是出了名的“大小姐”,还是是威名远播的“刁女”,能文能武,无人敢惹。太奶爷脾性平和,奶奶的脾性随太奶奶,太奶奶自从跟了太奶爷,脾性收敛了,平和了许多,却将这暴烈的性子遗传给了奶奶。
奶奶早年间还是“大小姐”的时候,家里阔绰,请过几年先生到家里给奶奶还有两位舅姥爷讲学,两位舅姥爷倒是随了太奶爷的脾性,求学后,更是知善知仁,“勤、良、恭、俭、让”,奶奶没有耐心,做不了学问,文章学得一知半解,整日里走街串巷,“行侠仗义”,斗嘴骂大街,也是没输过。以致于提亲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太奶奶登门求媒婆说亲,媒婆们都直摇头。
姥姥跟奶奶的娘家是同一个村,在同一条街里,大概是错着四五家的斜对门,姥姥娘家跟奶奶娘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姥姥娘家是八辈贫农,姥姥也是行大,也有两个弟弟,太姥爷老实近于憨,太姥姥有急症,不能着急,一着急就抽疯,口吐白沫,太姥爷做不了长工,只能是邻里们带着打些短工,姥姥打小就跟着太姥爷拾柴、捡粪,日子苦多了。
日子苦些熬煎些倒也算了,有一天晚上,太姥姥急症犯了,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太姥爷只能一只手抱着太姥姥,一只手掰开太姥姥的嘴,姥姥赶紧拿东西让太姥姥咬住,以防咬了舌头,两个舅姥爷一个8岁,一个6岁,被当时的场景吓坏了,坐在炕仡佬里哭,尿了一炕,太姥爷死死的抱着太姥姥,姥姥跑到街上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挨家挨户砸门。奶奶被街上的吵闹声吵醒了,听到了“救命”两个字,披了外衣,光着脚就冲出了家门,姥姥家院子里挤了很多人,言谈话语里无不夹杂着叹息,摇头,面对这样的家庭,可是谁又能帮得了谁多少,都是苦日子熬煎着。
奶奶说她挤到窗前,透过窗子看到了还在抽搐的太姥姥,太姥姥眼白上翻着,嘴角流着白沫,很是吓人,姥姥把太姥姥嘴角的白沫擦去,又赶紧去安抚两个还在哭的弟弟,给他们换下了尿湿的裤子,连同尿湿的褥子一块抱到院子里晾上。奶奶还说姥姥目光是平静的,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哭。过了一会儿,太姥姥没事了,邻里的婶娘们帮着姥姥把屋子收拾着,安顿好,可是炕被两个舅姥爷尿湿了一半,唯一的褥子也被尿湿了,晚上可怎么睡觉,邻里们商量着把孩子们带到自己家凑合一晚上,邻里们男孩多女孩少,两个舅姥爷很快被认领了,姥姥却没有了去处。奶奶挤进屋里,拉起姥姥的手:“小云走,今天晚上跟我睡”。
姥姥小名叫小云,奶奶小名叫小果。
那一年小云13岁,小果16岁。
在以后的日子里,小果不再走街串巷,行侠仗义,斗嘴骂大街,小云成了她最好的玩伴,她每天陪着小云,帮着小云做家务,平日里的一身“戾气”也被小云的温柔与坚忍化去了不少。两姐妹同吃同住,有时候是在太奶爷家,有时候是在太姥爷家。
就这样过了三年,小云到了说亲的年纪,虽然家境穷困,但是小云的勤俭孝顺温柔善良在乡里是众人皆知,登门求亲的人家也是不少,但是小云一点也不开心,每次有媒婆前来求亲,小云总是低着头,面露难色。
“小云,这么多求亲的,你应该高兴啊?”小果问。
“我……..”小云低着头
“你难道想跟我一样?现在都没人跟我家提亲了”小果也低下了头
两个人坐在村后的河边上。
“我是怕我嫁走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小云眼里泛着泪。
“你放心,这不还有我吗?我会帮你照顾好这个家的”小果拍着胸脯向小云保证。
“真的?”小云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盯着小果。
“嗯!”小果拉起小云的手,用自己右手的小指勾住小云右手的小指。
那之后的第四年,也就是1947年,小云嫁到了太平庄,也就是我姥爷家。
又过了两年,也就是1949年,小果也嫁到了太平庄,也就是我爷爷家。
我奶奶能嫁出去,也是亏了我姥姥的帮忙,姥姥托婆家这边的媒婆保得媒,不过那个时候的奶奶早也过了“顽劣”的年纪,只是也过了当时的适婚年龄,愁嫁恨嫁,导致一拖再拖,终于在25岁这年,嫁出去了。
爷爷去世的早,爷爷是在父亲十五岁那年去世的,或许爷爷给父亲留下的记忆也不多,我很少从父亲那里听到爷爷的故事。我倒是零星的从母亲口里听到过几句对爷爷的评价,母亲也是从姥姥那里听来的。爷爷在家也是行大,有两个弟弟,太爷爷整日里忙着做活,太奶奶走得早,爷爷很小便撑起了家,所以爷爷很小的年纪便成了家,毕竟一个完整的家需要一个女人来操持。
奶奶大爷爷六岁,25岁嫁进解家,那年爷爷19岁,二爷15,三爷9岁,奶奶既是长嫂,也算是二爷跟三爷的半个娘,能二爷跟三爷每天能吃上热饭,也穿上了没有洞的干净衣服,不再跟野小子一样。
在之后的几年里,奶奶尽心的操持着解家,太爷爷心里满是欣慰,把解家交给奶奶操持,自己一心扑在庄稼地里,爷爷那个时候还有半个“公职”在城里有个差事,也经常不在家,二爷毕竟大一些,懂事,帮着奶奶操持家务,三爷却是个混不吝,好像奶奶是他的“继母” 般抵触,毕竟年龄差得多,奶奶也真像管教儿子般管教三爷,如果三爷实在太是犯浑,就会招来太爷爷一顿胖揍,能老实个十天半个月。
再后来,太爷爷去世,爷爷依旧城里村里两头跑,奶奶独自撑起这个家,奶奶成了解家的“统治者”,一个有“王”一样尊严的“统治者”,我对此理解最深刻的画面就是小时候的家庭聚餐,母亲跟几位婶娘忙前忙后,解家的男人们在卧室的主桌陪着奶奶喝茶聊天(其实就是一个高的圆桌,坐凳子的那种),北方任何性质的群餐(喜宴、丧宴、家庭聚餐)都趋于大同,先凉后热最后主食,凉菜上齐后,男人们推杯换盏,我坐在父亲旁,虽然那时候我只有几岁,但我是男孩,也是要上主桌的,我在他们举杯的时候偷偷的夹喜欢吃的菜,我一定要在有人夹菜的时候才去夹菜,我不想有人注意到我。
凉菜上完就开始上热菜,母亲跟婶娘们继续忙活得进进出出,热菜炒完了,该煮饺子了,煮饺子都是在院子里的大灶上,烧火这事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算是个苦差事,父亲在家行四,最小,这个差事往往落到母亲身上,每次这个差事落到母亲身上,父亲总会托辞酒量不行离开酒桌,我也离开饭桌爬到奶奶的大炕上扒着窗户往外望,大灶旁,父亲跟母亲拉扯着奶奶的烧火棍,母亲一开始面带愠气,不让父亲烧火,最后还是因为父亲力气大夺了烧火棍,母亲在旁守着,不肯离开,最后往往是大娘几句谐语臊红了母亲的脸,母亲才离开,我也继续回到主桌上,看着解家的男人们喝酒吃菜,奶奶也看解家的男人们,她不喝酒也不吃菜,就看着乐。
很多年后,我有一次看窦文涛的节目“圆桌派”,那期嘉宾有陈晓卿,窦文涛问陈晓卿你吃过这么多的美食,你觉得到现在为止你觉得最好吃的是什么,他说:“最好吃的是人”。后来陈晓卿解释说,鲁迅先生《狂人日记》里提到过,翻开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满篇的仁义道德,字里行间写满了吃人,他又加了另一个解释最好(四声)吃的是人。
奶奶在主桌上,什么也没吃,但她心满意足。
姥姥是2005年去世的,那年我读高二,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灰蒙蒙的上午,隐约也能看到太阳,阳光被死死的包裹着,怎么都射不透那该死的“灰蒙蒙”,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东西叫雾霾。
姥姥小时候是个苦孩子,长大了是个苦命的女人,听母亲说姥爷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做事急,经常吼姥姥,姥姥性子慢,做不得急,姥爷吼姥姥,姥姥经常偷着抹眼泪,从来不敢反驳。为此奶奶还跟姥爷吵过几次架,告诫姥爷不许再欺负姥姥。
小云跟小果依旧是好姐妹,他们许下誓言,让下一辈的孩子结为连理,可是天不遂人愿,小云生了四个男孩,于是我就有了四个舅舅,小果也生了四个男孩,就是我的三个伯伯还有父亲,那个时候小果如果再生已经是算高龄产妇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于是就不打算再生了,小云毕竟年轻几岁,凭着毅力生下了她的第五个孩子,老天开眼,是个女孩,也就是我的母亲。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倡导新生活,新秩序,怎么才能是两个孩子走到一起呢?
在父亲十五岁那年,爷爷去世了,那个是谁爷爷凭着自己微薄的“政治”影响,给大伯谋了个公家“房班”的差事,做瓦工,二伯自小性格偏执,与奶奶水火不容,打小励志要离开这个家,后来在爷爷同事的帮助小,当了兵,参加了援藏。四兄弟中三伯最是机灵,从小眼珠儿转不停,嘴还巧,最得奶奶宠爱,奶奶央求爷爷把三伯带到城里,去食品厂做了屠夫。
没能等到父亲成年,爷爷便去世了,如果与一般家庭相比,这便是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可我们家的顶梁柱是我奶奶,奶奶在爷爷灵前哭着骂了爷爷几句,后来就再也没听到提起过爷爷。
奶奶是“大小姐”出身,从小没下过地,进了解家门,操持家里门外,那个时候有太爷操持地里的庄稼活,也不用下地,太爷爷老了,就领着二爷三爷大伯下地,再后来太爷去世,三兄弟分家,那个时候大伯已经大些了,带着几个弟弟,在地里忙活,磨炼几年,地也收拾的有模有样了,总之,奶奶是一辈子没下过地。
老大上“房班”去了北京,老二当兵远走西藏,老三进城当了屠夫,家里只留下了老四,也就是我的父亲。地里这些活就全都落在父亲身上,那个时候大伯已经成亲了,二伯当兵回来,气质变了很多,与人攀谈也随和了不少,但是奶奶说,他骨子里那点执拗,永远也变不了,那个年代当兵是个好差事,还是汽车兵,提得也都是好亲,我的二娘是个小学老师,那个时候也算是一条街上的上等姻缘,羡煞了一众旁人。三伯凭着一双巧手一个巧嘴,攀上了个“大户人家”,定州市文庙街屈家胡同的屈小姐,坊间传说,早年间这条胡同都是他们家的,只是后来也被打土豪劣绅打倒了,但是毕竟是“大户人家”,砍了枝,撸了叶,根基未伤,没过几年,屈家又在这条街上站稳了脚跟。三娘嫁给三伯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是姑娘了,三娘离过一次婚,还带了个女儿,奶奶为此差点跟三伯断了母子关系,后来还是凭着三伯的巧嘴,终于还是说服了奶奶,让三娘进了解家门。再后来奶奶老了,不掌家了以后,偶然听她跟我提到过,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让三娘进门,奶奶说:“其实我并不是嫌弃你三娘带着孩子,我虽然是出生在旧社会可我一点都不封建,你三娘眉目了有几分“煞气”,跟你三伯啊过不长久,况且你三娘比你三伯大6岁,两个人啊,唉……..都是命”。我追问奶奶:“可是你也比爷爷大6岁啊?”奶奶苦笑着摇摇头:“那你觉得是你爷爷命好,还是你奶奶命好?”
我一时无语,奶奶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我坐在旁边,陪着她。后来也真如奶奶所讲,三伯跟三娘还是离了婚,三娘给三伯生了个女儿,也就是我的静姐姐。
前面提到,家里就剩下了十五岁的老四,爷爷走了,没办法给老四安排“工作”,老四生性耿直,最不得奶奶宠。奶奶早年间还没有成为“王”的时候,持家很有一套,四兄弟和睦,几位婶娘虽然偶尔心有不悦,但也迫于奶奶的“虎威”(我奶奶属虎)不敢造次,奶奶越来越老了,耳也顺了,最喜欢听老三的“谗言”,老四的耿直就越发的让奶奶心生怨怼。
老四从十五岁开始接手了家里所有的田地活,尽心尽力,从无怨言,一年,两年,三年,转眼男孩也长成了男人,是男人都需要女人的抚慰,尤其是那个苦命的年代,女人是男人最大的安慰。
那一年小云家的小女儿也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也就是我的母亲,母亲说小时候她有个绰号叫“小饼儿”,我哈哈一笑:“妈,你也不是圆脸啊,怎么给起了这么个绰号”。母亲笑着打了我一下:“妈可是瓜子脸,那个时候,你姥姥家那个胡同里,也就我能吃上鸡蛋饼,那个时候家家都还吃玉米面馍馍呢”。母亲小时候确实是最得宠,向来父亲是最宠女儿,何况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小时候身边还有四个哥哥护持,这是什么样的待遇。
姥爷起初是不同意母亲嫁给父亲的,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按当时我们家的情况,算是比较差的那种了,但是姥姥打小喜欢父亲,比奶奶更喜欢父亲,姥姥后来央求姥爷收父亲做学徒,那个时候姥爷是个木匠,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大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也就有了“小饼儿与小木匠”这篇文字,还没有完结,写完后发给你)。
父亲打小讷言,只说直言,虽然不像三伯那边八面玲珑,却天生有匠人气质,那个时候姥爷带着几个舅舅跟父亲一起做木匠活,父亲虽然学得晚,但是学得最快,做的比几个舅舅都好,渐渐姥爷对父亲有了 好感,后来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这是后话。
姥爷是我2004年去世的,肺癌,那年我读高一。
其实我对姥爷的印象很少,都说我姥爷很凶,但是姥爷从来没有凶过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姥爷去世后,母亲担心姥姥,便让我去配姥姥住,姥姥每天做很多好吃的给我,晚上还会跟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从小我不觉得姥姥是个爱讲话的人,但是那一年姥姥跟我讲了很多很多,多到很多我都忘记了,或许我也没有忘记,只是想不起来了,如果不是我最近在看“我喜欢生命本来的样子”这本书,我可能连今天写的这些故事都想不起来,真是越发的喜欢读书了,它像一个鱼钩,耐心的读下去,深藏在心海底处最美丽的小鱼会上钩的。
姥姥去世了,哥哥去学校接我回村里,那一路上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进到姥姥家,院子里挤满了人,我只看到母亲跪在姥姥灵前,哥哥拉着我也跪下,哥哥哭得伤心极了,气都喘不上来了,亲戚们几次拉起哥哥,哥哥几次扑跪在姥姥的灵床前,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怎么哭不出来?耳边姥姥的邻居们还议论着,小浩小时候最淘气了,还经常直呼姥姥小云,惹得姥姥一阵追打,没想到跟姥姥这么亲,听了这些话,我越发的哭不出来,难道我不爱姥姥?我跟姥姥不亲?说实话,我是在看到哥哥哭得如此伤心,才勉强挤出了几点眼泪。
过了一年后,在我高三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上晚自习,英语老师讲了一个英语故事,故事内容忘了,我只记得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有些人,你就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了”,我突然哭的失了声,吓坏了老师跟同学,我哭着冲出教室,跑到了操场上,晚上我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我说我想姥姥了。
也是同一年,我放假从城里回来,城里往返村里的公交车在村北的路口停车,我家住在村南,回家要穿过整个村子,姥姥家在村中偏北,奶奶家住村中偏南,我习惯了每次回家要先去姥姥家溜达一圈,然后去奶奶家溜达一圈,最后才回家。我习惯性的进了姥姥家的胡同,姥姥家大门锁着,哦,一定去下地干活还没回来,我转身出胡同上了大路往南走,我进了奶奶家的胡同,奶奶家门开着,她在家,我一进门就看见了奶奶,我突然想到姥姥没有下地,姥姥去世了,我哭着抱住奶奶,奶奶吓坏了不知道我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把我扶到炕上,我趴在炕上,哭得说不出话来,奶奶赶紧叫来了父亲母亲,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我哭得没有了力气,父亲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去了姥姥家,锁着门呢,我以为姥姥下地去了”母亲也轰得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再后来,我以为我自己是后知后觉,在姥姥的葬礼上哭不出来,却在一年后,两次哭成了泪人。
奶奶说,在村里她们这一辈人就剩下她跟成奶奶了,成奶奶已经出不了门了,我只能偶尔去看看她,我们俩絮叨一会,她也听不见了,看到我就是哭,也不知道她哭什么。
一辈人,只要还有有一个人还活着,那就是她们存在过的证据,她们如此平凡,她们的经历却又如此的不平凡,村庄里粗糙的生活,在她们走后,她们的故事也跟着一起埋葬。后辈们疲于奔命的生活,谁还会想起她们?
一辈人,一辈往事,送给我远在天国的姥姥,也送给我拥有“王”一般尊严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