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幽州行（三）
晋 阳
元和五年五月下旬，册封团跋山涉水到达一座河水贯穿的城市，艳阳高照下，看到这座城市的格局不免会想起东都洛阳。穿城而过的河流名叫汾河，灌溉了一方沃野，养育了绿荫笼罩的城市。
在此之前，册封团渡灞河，经乐阳、下邽、同州，东走朝邑，经河西县，继续东走蒲津关至河中府，东北经辛驿、宝鼎县，沿河东行至龙门县。龙门东行至稷山、绛州。经长秋驿，取道太平县到晋州。从晋州北上，经洪洞县、赵城县、霍邑县过汾水关，由汾西经高壁镇至灵石县。灵石县北有冷泉驿，从冷泉驿由汾西，经孝义县、西河县、文水县、清源县到达目的地。
眼前这座城市共有14座城门，城中有南宫、晋阳宫、显圣宫、并州宫等，还有一些城，如罗城，仓城、州城，东城、西城、中城、羊马城。城中的里坊有存信坊、永宁坊、福昌坊、大化坊、龙泉坊、尚信坊、道元坊、万福坊、常乐坊、廉平坊等。这是我见过佛寺最多的城市，大唐诸位先帝在这里经营礼佛，供人瞻礼，可以说是大唐除长安之外的佛教中心。
隋大业十三年，这座城市的主人，我朝高祖皇帝李渊从这里起兵并攻克长安。这里是大唐龙兴之地，是大唐的北都——晋阳城（太原），也是河东节度府的治所。
河东节度使王锷，一位年愈七旬的长者，他以擅理财而知名。当年安史叛乱，晋阳城大部被毁，历任河东节度使只会上奏索取经费用于整修北都，当时朝廷百废待兴，哪里腾挪得出，残破的晋阳城萧条了几十年。
王锷到任后自行筹措资金，大兴土木修缮晋阳城，短短几年间，龙兴之地容光焕发，王锷同时大力整顿河东军事，河东兵马之强悍让河朔强藩忌惮，不敢贸然进犯。
在晋阳城期间，王锷亲自招待册封团官员参观了高祖起兵的府邸和练兵处。遥想当年，大唐初兴生机勃勃，以气吞山河之势统一天下，如高祖、太宗、高宗在位，能否力挽狂澜收拾当下局面？希望当今圣人可以。
河 朔
休整数日，册封团开拔，出晋阳城东，河东军一路护送，经寿阳、阳泉，到达井陉，井陉位于太行山东麓，是河东与河北的交界处，跨过井陉就到了河朔之地。
册封团停住脚步，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的牙军前来接应，做好交接，河东军返回，成德牙军护送册封团进入高大的关卡。只见关卡上旌旗飘展，牙兵密布，这些牙兵比起册封团的禁军稍显朴素，他们目光锐利，身姿矫健训练有素，岿然不动之间尽显骁勇善战的精气神，反倒衬托出禁军的华而不实。
册封团行至获鹿，到达恒州成德节度使府治所。入夜，成德节度府宴请册封团官员，王承宗频频与册封团官员推杯换盏，丝毫不见惭愧，喝到兴奋时，他借着酒劲说出贬损朝廷的话。
“裴中丞，这回赴幽州册封济之（刘济），请您回京奏请圣人，也给我封个官职吧，好让成德的百姓沾染王化呀。”
王承宗说罢，旁边的牙军将领开始迎合起哄。
“裴中丞，您就应了我们节帅的请求吧！”
册封团的官员们看不下去正要起身斥责时，裴中丞摆摆手制止，他喝了一口酒，用手帕擦拭完嘴，身子缓缓转向王承宗。
“节帅快人快语，气度非凡，节帅的请求，我回京之后会立即禀奏圣人，不过差句题外话，儿子打阿爷，阿爷雅量不予计较，而儿子又要跑来要食吃，我看再和善的阿爷也会生气。其实儿子已经精疲力尽，无非年迈的阿爷和儿子再干一架，落个鱼死网破，可阿爷始终是阿爷，这不孝的罪名便扣在儿子的头上，他旁边的兄弟们也会看不惯的。我看这儿子要好好表现孝道为好呀，节帅您说对否？”
此时的宴会大殿鸦雀无声，只有油灯的亮光随风微微摆动，忽明忽暗，气氛肃杀。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这笑声来自王承宗。
“传言裴中丞才思敏捷，干练过人，承宗佩服，我先干为敬！”王承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会的气氛回归初始，大家继续推杯换盏，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宴会结束，我回到房中，自患病以来未饮过酒，今日有些过量，身感头重脚轻无法入睡，百般聊懒拿起房中的葡萄纹铜镜把玩，镜中之人要比从长安出发前消瘦，不过气色好了很多，回想出京已经两月有余，身体并无大碍，娘子说的对，我是应该出去走走。这时酒劲上头打开窗户，夜空中的月亮格外皎洁，此刻我想到了长安的家人，他们应该早已入睡，愿他们好梦平安。
数日之后，旌旗迎风飘展，册封团整顿队伍继续出发，河朔的风要比长安刮得猛烈，如同河朔人的性格，朴素憨直，桀骜不驯，不拘于礼。此地敢和朝廷抗礼，不单单是几个节度使可以左右的，究其原因我不得而知。
册封团从遂城到易县，又至太行陉口，陉口是交通要道，是成德和幽州的分界领。册封团到达陉口，幽州的节度使官员前来迎接，刘济已在涿州恭迎册封团。自大历以来，幽州已将节度府迁至涿州，朝廷点名要在幽州举行册封仪式，是因为幽州乃安史叛乱的核心地，在此举行册封具有树立正朔，匡扶正义之意。
为了迎接册封团，刘济煞费苦心，极尽地主之谊，初见时他身穿橐鞬服，这种戎服是节度使谒见朝廷使者时穿的礼服，表示对朝廷的尊重。太阳西落，涿州城内张灯结彩，幽州节度府内莺歌燕舞，招待宴中，我观察刘节帅的面容憔悴，步履蹒跚，正如传言所说，自与王承宗一战后，刘济忽得重病卧床不起，看得出他是硬撑着身子招待册封团。
刘济的两个儿子，长子刘绲和次子刘总代表父亲敬酒，这两位都是将帅之才，讨伐王承宗时，刘绲做副使留守涿州，刘总为行营都兵马使随父亲出征。比起刘绲，刘总身上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这杀气仿佛一出手就要致人于死地。也许是我酒醉观察失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