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雪
倘若今夜有雪，那么天空应该是暗红，
是夜的巨大瞳孔，凝视群山与高楼
那一夜也是如此吗，长江向北流入通惠河，
冰川涌动，等待那个以身躯凭吊的早行的人
在喑暗的踏雪声响起之前，那夜是否沉寂无垠，
当无忧的婴孩已陷入沉睡，辛劳者四肢沉沉倚墙而息，
还有悲哀的不甘的众人，擎一支以痛燃起的火烛，
江水也从中流过，一同烧灼
长哭或许不可闻，既然早有规诫不要扰人大梦。
可是泪水砸在土地会有声音，
坠入积雪也有声音，只要已经听见在此之前
温柔的八角晶如何疏疏落落再挤挤挨挨，没有谁和谁相同；
又在哪一时刻，听见枝头堕下一小团扑突，
或许来自一盏路灯，不眠不休如同所有其他诚实的灵魂
然而今夜无雪，连前夜的雪也消失不见，
因为昨夜有人上街，春耕一样将雪地全犁一遍
要播种啦，他们亲切地相互问候，一边准备好灌溉，
瓶装成箱的纯净水哟，冲走狼藉一地的雪的尸体，与它们相同分子式的姐妹兄弟
所以今天的大地干净，甚至是美丽的
如果早已习见每个须得严阵以待欢迎的春天，
或者已学会恰切地欣赏几片破碎的路砖，四下滚落枯坪，
倘若迟迟未有人来清理，待草长时一定风致别具
于是你知道了，那一夜的火光将不会被提起，
因为现下是一个白天
那一夜的雪也不会，
不会有一场庄重的、温厚的纪念，
以它曾经洁白的方式，以河流曾经奔涌的方式
（于是你也知道，曾以四壁围起的晏晏笑容，
如今相隔参商，成为两个没有名字的人。）
“姑娘，姑娘，他死了，
一去不再来；
头上盖着青青草，
脚下石生苔。”
姑娘，姑娘，
他是你的兄弟（或者姐妹）
他曾经与你争吵，
他也是你的情人
黑夜会失明吗，假如今夜无雪（明天也悄无声息）
或者再点两支蜡烛吧，
将双臂展开，身躯投向干燥沉默的大地
雪不在我周身落下，也在别处落下
雪必将落下
2020.2.29-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