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从我出生开始,爷爷家门口那两颗桃树就已经在那里了。
我对美的认知多半是来自春日里开的正艳的桃花,它们粉嘟嘟的像喝醉了酒一样。很多个暖的身上微微出汗的下午,我和奶奶来到桃树前的空地上晒太阳。阳光下,桃树身后的田地散发着翠绿的光芒。
奶奶爱美,她从树上摘了一朵桃花别在了自己的耳后。一阵风吹来,一片花瓣就从奶奶耳旁落了下来。我去寻它,那些日子,顺着那绿油油的田边走,偶尔回头:暖黄色的阳光,飘落的花瓣,一个老人和身旁的绿绿葱葱。我喜欢这样的场景。
过了几年,爷爷又种了一颗李树,一个坑和一桶水便是爷爷对它的照顾。来年春天它便很努力的开了一树的白花,好像在说“看!我很喜欢这里。”在南方的乡下植物都特别懂事,不用管它,它便会自己好好的活下来。
不像我家爱种果树,村子里的人们更爱种花。虽然乡下到处都是土,但要想要把花种出情趣那是不多见的。一般人都是在家附近随便种一点。院里高高耸起的桂花树和墙角开的热闹的月月红,是这里的常见的搭配。金秋十月,有人从屋前经过,墙边那头红花夺人眼球,桂花香却抢先一步飘到鼻子里。笑着和站在门口吃饭的主人打声招呼,再走一会儿,香气便散了。
会过日子的人家,在建房之初,一般会留出一块地,专门做花园。或者在房屋前面用水泥地铺平,只留出一条狭长的道,专门用来种花。村里人爱桂花,但好像更爱月月红。桂花香则香,但有些清淡不够热闹,再加上花期太短。所以这些年回去发现,桂花树一年一年不见多,倒是多了许多热闹艳丽的花,还是以月月红居多。在那些平淡的日子里,一朵花好像就会让生活变得不一样。花的主人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想到家里院子的花,也是觉得它们很美吧。
往爷爷家那方向再走个百来米,是一家生活比较富裕的人家。他们家有一个高高尖尖的红色的屋顶,更有一个让人羡慕的花园。每次早上跟着爷爷去挑水时会经过这里。清晨里,空气还残留着夜里薄薄的湿气,透过那被青色藤蔓缠绕的围栏,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满头的红花,院里的花色并不杂乱,有一种和谐的美。偶尔有麻雀落在花旁边,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想必也是和我一样迈不动脚了吧。
每到十月份左右,全村都会出动上山摘茶籽。大人喜欢丰收,对我们小孩来说最爱的却是它们的花季。回家路的两边都是山丘。先祖很早便在山上种满了山茶树。所以每逢花季,枝杈繁多的茶树上开满了山茶花,一路延绵,看不到尽头。我们那的山茶花是白色的,大而多蜜。春夏之际的清晨,我们走路去上学,一路上总要踮起脚尖掰下几朵,把它放在嘴前,吸食里面一口甜的花蜜。那个时候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清香,香里还夹杂着丝丝甜。
长大的这些年,每每谈起童年,花是里面最固定的角色。它们穿插了我整个童年生活,留下一幅一幅画面感非常强的生活画卷。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一样,我是否也是它们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到长沙求学,每次经过花店或者路边花摊,我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挽留。我有些想落泪,这些似曾相识或者面生的面孔让我有了太多的亲切感。看着它们,我好像坐上了时光机,回到了当年那个花园,我还是那个在花园前迈不动脚的小姑娘,耳边传来爷爷在不远处打水的声音,而我和那只麻雀一起跌进了那个满是花的梦乡。
我的书桌前总是会插着一束花,有的时候是洋桔梗,有的时候是百合。但大多数时候是月季花。月季花花期长,因此得名“月月红”。在花店里月季的颜色没有家乡里那么单调,花色丰富,白、黄、粉、红、紫多种。一束三四支,价格十五到三十不等。我专挑那种微微含苞的,小心翼翼的买回来,插在有水的花瓶里,给它花朵上喷一点水,它好像变得更加娇艳动人了。放一会儿,空气里便有淡淡的清香,安安静静坐上一会儿,沁人心脾。
川端康成曾说“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我曾经有次因为学习任务太紧,晚上学习回过神来已经凌晨快两点,收拾书本准备上床睡觉,要关台灯的时候,看到光下的月月红,那一刻我再次被它的美丽俘获,那种安静旺盛的魅力不亚于川端康成哀伤的美。过了几天,花瓣便会落下来。有时早上起来,看着这种凋零的景象,心又会再次被触动。
有的时候我也十分想念家里面的桃花,不知道这些年它们是否还好。之前因为学业一直错过了它的花期。今年因为这个疫情我终于有时间回去了。家里还是那两棵桃树,满树的花,风一吹,花瓣便落了下来,我去寻它,顺着绿油油的田边走下去,偶尔回头:这次,只有飘零的桃花。原来,没有人的陪伴,它们这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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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撸猫曼回家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1-08-27 12: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