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

早在几年前，关于老白，我就有意写点什么，无奈一来懒惰成性，二来文笔越来越生硬，于是，就一直拖，最后拖到今天，竟成了名符其实的悼文！

今晚20:10分接到家里电话，是小东西打来的，说老白今天死了！当时我竟格外镇定，没有震惊，没有悲痛，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小东西说，是打架打死的。

对，打架，最终要了他的命。

老白本名并非叫老白，小时候我们叫他白白，后来年纪大了，爹爹慢慢改口叫他老白，我也慢慢跟着叫他老白，老白老白叫多了，他也就接受了。

老白向来善良，他两只耳朵都分别有一个三角形的缺口，右耳缺口是小时候和兄弟姊妹玩闹时不知被谁咬掉的，左耳缺口则是长大后打架被别的狗咬掉的。善良是他能一直活到今天的主要原因。小东西和老白同年，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是发小。小东西小时候不懂事，最喜欢拿棍子板子之类的追着老白打，老白忍无可忍的时候会吓唬性地回头向小东西低吼示威，但大多数时候他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策略，远远看到小东西就白他一眼然后自个儿走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白迷上了打架，在家里只要看到路上有狗路过，不管别人有没有主动挑衅、体型力道是不是更胜一筹，他基本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和别人开干。年轻时，他牙齿锋利、腿脚灵便、动作敏捷，加上强烈的地盘意识，还有几分胜算，喜欢打架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年轻时不争强好斗，谁年轻时不狂炫酷拽屌呢！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旧伤添新伤新伤覆旧伤的循环往复中，他的皮毛开始粗糙、牙齿开始脱落，走路开始蹒跚，眼角总也挂着两行泪，他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然衰老，对打架仍然废寝忘食乐此不疲。脸上的无数道伤疤和后来一直瘸着的左后腿是他一生驰骋架场的有力印证，胜也好败也罢，都在那一身的伤痕里。

老白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灵敏的嗅觉，敏锐的知觉加上那矫健的身躯，都让他在有人靠近时处理得游刃有余。他从不胡叫乱吠，当有人靠近时，他习惯先吸鼻深嗅以味辨认，继而倾耳细听闻声识人。若是家人，他会兴奋地用力摇着尾巴哼哼唧唧地狂奔过去迎接；若是熟人，他会安静地站在家门口，待熟人靠近时慵懒地摇一摇尾巴放行；若是陌生人，他会一个箭步冲出去，一边隔着安全距离一边狂吠，“生人勿进”的态度极为明确。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失手。老白在的那些年，不管是出门干活抑或夜晚入眠，我们都异常踏实安心。

老白一生风流成性，他的子孙后代应该已经遍布整个罗峰山脚。每当微风吹来哪个漂亮狗姑娘散发的发情信号，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就顺着气味飞奔，任你怎么唤他，他都一如既往地奋不顾身。他曾创下过整整23天不着家的记录，就在我们都以为他因爱殉情的时候，他拖着骨瘦如柴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悠悠地回来了，一回来爹爹姆姆就一边骂他死哪去了干嘛不干脆死在外面还有脸回来一边赶紧给他端水送饭伺候他，我更是抱着他死都不肯撒开手亲了又亲啃了又啃，他这下觉得自己长脸了，后来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遗憾的是，他却没有留给我们一男半子，连个延续念想的机会也没留下。

老白有着关于狗的一切优点。上大学那会，我每年只有暑假和寒假回家，工作后经常只有过年才回家，但是不管我离家多久，只要我站在屋下面的大路上喊一句老白，他立马就会冲下来迎接我。他一贯的伎俩是一下冲过来抱住我，稍不留神就会被他扑倒在地，然后用他湿哒哒的舌头舔我的脸我的手，各种兴奋各种激动。老白只愿意用手扒我一个人的腿，每次只要他用手扒我的腿，就表示他饿了我该给他喂饭了，这种专属的独宠使我一直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当老白成了一个小老头的时候，他的脾气就开始变得古怪。比如死活都不肯张开嘴让别人看他那七零八落的牙齿，比如再也不喜欢被人抱，比如冬天喜欢蜷缩在盖着灰烬的火炉里取暖，比如谁摸他尾巴他都会龇牙咧嘴地警告抗议，比如吃饭时会低吼护食在他没吃饱之前禁止后辈靠近食盆。今年姆姆打电话好几次提起老白说他老糊涂了，除了自家人，经常在我家附近走动的人都不认识了，还不小心咬了一个伯伯。我想，他和老人一样，是真的老糊涂了吧。

都说狗在将死之前会选择离家出走，寻一处山野荒地，独自死去。老白没有死在荒郊野外，他死在我家后院的排水沟里（干燥的）。那时正值盛夏，他拖着瘸了的一条腿疲惫不堪地回了家，脖子上添了一道新伤口，又深又长，鲜血直流。他努力地将身体挪到那个他夏天最爱的老地方，一躺下就再也没有起来。村子里没有宠物医院，镇子里也没有。爹爹姆姆敷了草药，填了草灰，滴了烧热的桐油，用尽了一切他们知道的民间偏方，最后都没有转机。老白死后，爹爹姆姆将他埋在了家旁边的竹林里，说是四季常青，离家很近。

我无法揣测老白将死之时为什么会选择回家，也许是想看我们最后一眼，也许是想回来打个招呼，抑或是只想永远留在我们身边。不管怎样，我都万分感激，感激他最后没有独自远去。只是很遗憾，说好要抱着他拍的全家福，再也拍不了了。

老白的事情太多太多，写也写不完，念也念不完。如今，他在天上，应该在笑。

老白，感谢你，十年陪伴。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我爱的老白，不在了

仅以此拙文致谢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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