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4:圣地亚哥朝圣之路(法线)le faux至Saint Alban sur Limagnole
2018年8月-11月期间徒步圣地亚哥朝圣之路日记:从法国中部小镇勒皮出发至西班牙圣地亚哥再千万Fisterra和Muxia,全程约1700公里。
来法国之前一直饱受失眠折磨,但仅仅只徒步了三天——尤其是经历那晚臭虫事件后,我在Le Faux庇护所睡得酣畅淋漓。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住在乡村大别墅的大通铺,楼下大门没有锁,楼上房间也没有锁,睡前还在担心安全问题,结果倒下头就昏睡过去直到闹钟响起。
不得不感叹,那些干着繁重体力活的人一定不会得焦虑症、抑郁症,因为还没来得及烦恼就已经和周公约会去了。
去餐厅吃早饭时请说英文的女生帮忙预订了今天目的地的床铺,昨晚的满房问题让我开始理智起来,其实那天在勒皮主教堂参加出发仪式的人数就已经很庞大了,但我一直还停留在出发前觉得这条路会很偏僻冷门的假象中。
今天的距离21公里,订好床铺心态放松下来。回房间换鞋拿包,穿袜子的时候感觉脚趾磨得生疼,仅仅三天的徒步双脚已经磨出好几个水疱。出行前曾经看过一个加拿大女孩子写的朝圣之路日记,她当时走的北线,其中很大篇幅都在讲她被水疱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经历。那个女生的日记特别夸张,路上还得了肌腱炎、扭伤了脚踝、膝盖也出了问题等等。本来这次我打算一个人去走北线的,看完她的日记直接换成了法线。记得13年我穿着一双户外凉鞋走完从Sarria到Santiago的110公里啥事儿都没有,一路遇到的那些一瘸一拐的以及在庇护所洗完澡坐在太阳下挑水泡的小伙伴看到我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这次我穿着LOWA的徒步鞋,有一对登山杖加持,结果才几十公里就受伤,后面还有1600公里的路程,真是前途堪忧啊。
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认真思考水疱的问题。脚出问题意味着两个原因:鞋子不合适和背包太重。其实第一天上路我就发现两项我全占了,LOWA的鞋虽然专业,但这是双刚买尚未磨合的新鞋,而且最失误的是试鞋的时候穿了平时那种薄袜子,疏忽了走路之后脚会肿,鞋子小了一个号。我那时候因为长期心情很差,考虑问题都不够理智,所以总想着这双鞋是朋友为了庆祝我辞职环游世界送的生日礼物,不愿意扔掉。19年走北线的时候经验更丰富了,我想若换成19年的状体,我就会去迪卡龙买合脚的鞋然后把脚上这双寄回巴黎。事实上北线真的遇到了相似的状况,LOWA的鞋子在第一周就穿破了,我果断扔到了路边,真正做到了断舍离。
鞋子舍不得扔,那么能缓解脚痛就只剩下减负这件事了。
出发前前整理行李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我都拿精准到克的秤计算过重量的,但因为我徒步时间距离跨度长,衣服都按春夏秋冬三个季节做了准备,睡袋也背的薄款羽绒睡袋(700克)。现在看来也多此一举,因为这一路会经过很多户外用品店的,我就按照当前季节准备些舒适的便宜东西随时更换就可以了。但我偏偏带的都是价格昂贵的品牌货,包括专业品牌的户外羽绒服、新买的专业品牌春秋季登山裤和还有一条冬季登山裤——然而此刻我正走在高温暴晒的法国乡村。就不用说我的羽绒睡袋了,每天晚上把它铺开的那一瞬间都觉得热。除此之外,我还天真的按一周一片的量准备了一大包面膜,洗发水洗面奶沐浴露统统是2个月以上的量,牙膏也是新买的大只,我还带了一个大块的洗衣皂……对了,背包里还塞了kindle准备晚上睡觉前阅读、还有一个漂亮的日记本用来写日记……
我背包旅行已经快20年了,也算徒步过很多地方,包括冈仁波齐、乞力马扎罗、尼泊尔、雨崩、小五台连穿……虽然不是很专业玩户外的那种,但一直我以来我都是朋友圈里的装备小达人,日常答疑大家在购买装备和准备装备的问题。好嘛,当自己去徒步了,这下觉得当局者迷。一边走一边懊悔,慢慢的我开始明白这种想要把有可能会用上的东西也塞到包里,是源于心理上对安全感的匮乏,是一种对陌生环境和前途未卜路途的不自信。但仅仅三天的时间,我就明白徒步路上优先关注的只有和生存息息相关的必需品,而且这些必需品真的没有那么多。太多的东西除了重,还会占用大量每天收拾东西的时间,只会让心态更崩溃。

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思考取舍问题,3天来都用到的必需品留下来,3天没用过的东西按照价值分了两类,贵重的和舍不得扔的寄回巴黎,廉价品留着实在用不上扔掉,天冷时要穿的衣服还是留了下来,毕竟辞职旅行再花钱买也心疼。粗粗计算能少3-4斤,想到明天我的包能轻那么点,连当下叫都轻盈下来。迈着愉悦的步伐,没多久就进了今天第一个大镇——Saint Alban sur Limagnole。看了下米其林手册,发现这个镇子标识了旅游信息中心的记号,想来一定是个大镇,顿时想旅游的冲动劲就上来(索格也有旅游中心但那天周末景点关门),而且一走进镇子就很喜欢,是那种尚未被过度开发的模样。反正不赶路,我准备用2个小时先参观景点。
目光所及,一座建造年代不远的教堂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一座非常有设计感的天主教教堂,尖顶的大门和砖石的回廊以及木门上抽象的圣彼得雕像,都令人对内部空间充满想象力。可惜关门了。我沿着回廊转了几圈,看到有办公室字样的牌子,心想应该是某个宗教办公场所。然后路过一座古老的建筑,黄色大石头建筑有蒂凡尼绿的木门,也关门了。经过标记有几百年历史的房屋的街道,鸦雀无声一个人都没有,统统关门了……

突然反应过来,法国小镇的中午是没有人愿意待在办公地点的。我怎么会没有意识到呢,几年前去普罗旺斯旅游,那里的镇子被点缀得花枝招展,从早到晚景点和商店游客如织。但这里并不是,这里只有朝圣者短暂停留,偶尔有喜好清静的旅客自驾拜访,他们也会在午休时间吃着大餐品尝红酒……
只好切换回朝圣者的身份继续赶路。到镇子中心终于看到一处开门的地方——在法国境内,只有传统的教堂在白天是开门的,因为这类教堂对朝圣者来讲不是景点,是他们祈祷、寻求庇护的地方!我进去给我的护照盖了章(绝大多数教堂盖章是自助),为了弥补遗憾,我准备把预留给小镇的参观时间用在这里。

这间罗曼风格的教堂建造时间应该在12世纪,但随着岁月的摧残内部已经很简陋了,彩绘的窗户也是后修的,但当我走进去的一瞬间就被美丽的光线诱惑了。马赛克的彩色方块在阳光的照耀下投射在木头凳子上,粗糙的石块上。教堂里有一位前来祈祷的老太太,我们俩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俨然形成不同的世界,她面对主祭坛念念有词,我面对窗户思绪缥缈。
在不到一周前,我还在各种烦心事折磨,我的内心那么痛苦不堪,一度都在怀疑这么多年的努力工作,和真诚对待周围的人是不是巨大的错误。为什么那些擅于算计的人往往获得巨大的利益,为什么许多和我熟知的,用一点点基本逻辑就能分析对错原委的人,会选择相信诬陷和谎言。这几年三观颠覆,我的精神世界早就崩塌了。哪怕我期望通过这次徒步能找回原来的自己,但一路我都可以在回避各种情绪和问题。
此时坐在教堂里的我,静静得看着这扇美丽的窗户,心情无比平和。色彩的斑驳随着外面阳光的变化,也在微妙的发生变化。无论一窗之外的世界是多么无法直视,而透过这里都转变成温柔。积压在内心的压抑一点点释放出来,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却又渐渐被抚平,无数往事如同这些彩色碎片一样在眼前组合排列,我清楚的看到它们,但这一切又是与我毫不无关的片段。那位老太太和她的主倾诉良久,她有坚定的信仰和全身心奉献的主,圣母、耶稣、某位圣人,我不知道,但总之是一位有名字的神。但是,很奇妙的是,我被一扇窗户治愈了。

当内心积压的情绪被释放出来,饥饿感也随之而来。从教堂出来我来到路边的餐厅点了份炸鸡+薯条,朝圣之路上的午餐几乎以高热量快餐为主,可以让徒步者最快速度补充体能(而且便宜)。不一会儿三个徒步的女孩子也加入午餐队列。在今天之前我极少偶遇到同伴,就算遇到大家也因为语言问题简单问候一声就分开了。但其实这条路上因为大家有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经历,也因为完全陌生的身份反而很容易成为可以交谈的朋友。女孩子们见我独自一人,邀请我和她们拼桌。她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昨天因为住同一间庇护所的缘分今天结伴而行。
有一个女生从瑞典来,带着一本植物指南,我觉得她就像一个美丽的精灵。另一个女生对我手上的泰国青草膏充满兴趣,边聊天边扣一快往额头、胃和晒伤的地方抹。聊天的时间,第一晚庇护所认识的,昨天在教堂帮我打电话预订床铺的住在巴黎的法国夫妻也加入进来。夫妻俩今年59岁,计划2周走到孔克,以庆祝结婚30周年。他们是法国段前150公里徒步者中最典型的那种,每天只走十几公里,尽量让行程轻松以玩乐为主。那位先生是设计师,第一次见面他就对我的徕卡相机充满兴趣,还特别夸张得向那晚很多说法语的同伴介绍我“一个独自徒步去圣地亚哥的背着徕卡的中国女生!”三个标签都很有噱头,结果每个人都拉着我拍合照。
这对夫妻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我吧,也可能觉得路上不断相遇是一种缘分,总之没多久我们的话题就变成他各种忽悠我住下来玩一天,见我犹豫干脆就忽悠旅馆老板娘带我去参观客房。我实在无法拒绝异国朋友的热情,想说看完客房就跟那三个女孩一起出发。结果是我迈进房间的一瞬间就果断交钱住下了。推开门客房窗户正对着教堂钟楼,房间虽然简单,但带私人卫浴和双人床,价格才25欧一晚,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取完包洗澡洗衣服收拾准备寄走的东西,休息到4点又切换成旅游者的身份去逛景点。
今天只走了8公里,有强烈的罪恶感。所以,必须要玩得尽兴才对得起自己啊。

那间颇有艺术感的教堂依然没有开门,不过那个像城堡一样的建筑开门了。那些酒足饭饱的游客们这会儿也来了,女人们穿着漂亮的吊带裙画着得体的妆,煞是好看。我瞧了一眼我自己,棉质的T恤和长裤,踩着双轻便鞋土到掉渣。第一次有种和正常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是什么是正常人呢?朝圣之路上,那些开车度假的游客是不是才算特殊群体呢?
沿着景点指示牌继续闲逛,来到Saint Alban sur Limagnole的一处大平台,能远眺平原辽阔壮丽的景色,我掏出手机地图仔细辨认走过的路和要走的路,天渐渐阴沉下来,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落起雨来,与在勒皮的经历一模一样。无处可逃,赶紧找了个地方等雨停。旁边的年轻游客在雨中快乐的说笑着,大概觉得湿润和凉爽的天气是旅途的好运气。可是下雨对徒步的人来说太不容易了,雨衣限制行走还会闷热,泥地湿滑容易摔跤……我一点也没有好心情,原地暴躁。

等了很久雨终于停了下来,赶紧冲回旅馆取了冲锋衣。离晚餐时间还早,继续往新城逛。一些店铺卖着精致漂亮的衣服,旅游纪念品商店的橱窗也摆放着可爱的小玩意,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是一个急需减负的徒步者,无力背负与生存无关的任何东西。最终我还是迈进了一家设计品商店,参观截止到今天的一个免费文化展。店里的女孩子告诉我她们所卖的东西都是自己设计的,包括生活用品、包、首饰等等,每一件都爱不释手。最后我选了一张她们自己画的这个镇子的水彩明信片,我想大不了明天寄回巴黎。
从商店回去的路上又碰到法国夫妻和那对斯特拉斯堡夫妻,他们决定晚上找间好一点的餐厅犒劳辛苦的旅行(他们每天都走很短的距离,但每晚都要奖励自己一顿大餐)。我在盛情邀请下加入了聚餐团队,跟着地主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法餐,并且5个人分了两瓶上好美酒。这两对夫妻之所以一见如故,是因为两位法国先生都取了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太太,巴黎先生的老板是德国人说德语,斯特拉斯堡先生在瑞士工作也说德语,这四个人只有巴黎先生和斯特拉斯堡太太能说很简单的英语。于是我们的饭桌聊天很诡异,两位太太用意大利语交流,两位先生用德语交流,和对方家庭太太用法语交流,能说英语的两位和我说英语,不能说英语的两位拿着Google翻译和我交流……虽然整个过程很复杂,但几个小时下来大家已经觉得非常熟悉了。
结账的时候斯特拉斯堡夫妻坚持请客,一问才知道今天是太太的生日。他们住在餐厅附近的公立庇护所里,于是我请他们在餐厅等我十五分钟,赶快冲回旅馆取出刚买的明信片,用法语和中文写下生日祝福,再跑回餐厅让巴黎夫妻签上名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在朝圣路上,我们可以很轻易与很多人成为朋友,尽管不久会分开甚至再也不会遇见,但路上这段时光都会成为大家美好的回忆。那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没有夹杂任何利益关系的友谊。
晚上回旅馆时已经超过十点半了,小镇的街道非常宁静,雨后的夜空中繁星闪烁。被那扇温暖的窗户治愈后的我,有了最大的改变,我愿意和别人做朋友了。
图片部分:



















下午城堡开门了,果然是值得为此停留的地方!现在的城堡是在一座中世纪古堡废墟上重建的,属于圣阿尔班的贵族阿普切家族。1821年的时候一位神职人员买下这座城堡,用来治疗精神病患者,后来又把它卖给洛则尔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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