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庵巷人家 卷二 谢小青(3)差点“落荒而逃”
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当谢小青循着地址一路找去,顺利敲开房门时,露出的这张脸,让她一眼认定,自己没找错人。只因为跟孙家元长得太像,浓眉大眼,五官匀称,嘴角微微上扬,几乎就是“原版复制”,只不过更加年轻而已。由此可以想象,传说中的几十年前那个穿着美式军服或者西装革履的国民党军统中校稽查组长孙家元,当年就是这般英俊帅气,风流倜傥。
让她觉得诧异不已的是,对方居然也能认出她来,开口第一句,很有磁性的男中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谢小青吧?
不知道林小虎曾经多少次在他面前说起过她,才会让他对她如此一见如故?
孙一彪把客人领进房间里,同样是林小虎在她面前不知夸耀过多少次的这间新房,也让她并不觉得陌生。
两个朝南的房间,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间做了客厅。客厅连着阳台,阳台上包着铝合金门窗,这在当时的南云镇上,还极为少见。客厅里,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亮得能照得出倒影,分别摆放着一对单人沙发和一只三人沙发。沙发旁边的食品柜里,显眼处摆放着几瓶高档洋酒,人头马,威士忌等等。墙角放着一台二十八寸的松下“火箭炮”,直角平面,当时最新的款式。对角还有一套高保真音响,在播放邓丽君的歌曲,柔美的歌声轻轻环绕着,若有似无。屋顶是一盏大吊灯,晶莹璀璨。
孙一彪请谢小青在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冲了一杯浓香扑鼻的咖啡,来,尝尝,这可是进口的雀巢咖啡,托朋友从上海带来的,还花了我好几张兑换券呢。
恐怕只有亲身经历过八零年代,才会知道兑换券侨汇券之类的妙用?
谢小青略微朝四处打量了一下,目光尽量保持着矜持。不想给房间的主人留下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的好奇印象。虽然从来没有喝过咖啡,但是端起咖啡杯时,脑海里却浮现出电影里看到的那些绅士淑女喝咖啡时的情景,于是不紧不慢,用小调羹轻轻搅拌,抿了一小口,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显得优雅端庄。一时间,竟让孙一彪看得有些发呆。
谢小青将咖啡杯放在沙发茶几上,朝着坐在对面的孙一彪微微一笑,孙一彪这才反应过来,收回了有些失神甚至失态的目光。用带着些夸耀的口吻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谢小青轻轻颔首答应道,嗯,的确不错。看你这新房布置得不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吧?孙一彪机智地接过了话题,你是说结婚?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唉,新娘子还在天上飞呢。或者按照现在那些小青年流行的说法,丈母娘还替我养着吧。
谢小青不禁有些诧异,这怎么可能?我可是早就听说,你的女朋友如花似玉,在南云镇上也小有名气哦。这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又怎么了?孙一彪与谢小青面对面坐着,相互平视的目光并不回避,倒是透出几分坦诚,虽然和你还是第一次见面,那是因为林小虎把你藏得太好的缘故吧,我可没少听小虎一直在夸你。眼见为实,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也算是一见如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你也在南云农机厂工作,自然不会不认识我父亲。想必也知道我父亲本来打算在今天结婚的事情吧?唉,就是因为我父亲非要赶在我的前面再做一次新郎,这才把我的女朋友给气跑了。不必说这事儿肯定已经成了南云镇上的头条新闻。你说这叫什么,是《奇异的婚配》,还是《爱情啊,你姓什么?》
这两部电影,谢小青都不陌生。但是孙一彪如此形容,倒也算是别出心裁,让谢小青觉得真是开了眼界。听了一回故事,差不多忘了自己充当这个“不速之客”的初衷。不过孙一彪倒是显得十分善解人意,自然而然就转移了话题,好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说起来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再说你初次登门,也不见得就是为了来听我自曝家丑的吧?
谢小青手里端着已经喝完了的咖啡杯,上下嘴唇轻轻咬着,似乎还在斟酌该怎样开口。终于她放下了咖啡杯,用手轻轻捋了一下耳边有些凌乱的鬓发,直起身体,目光还是那般纯净如水。好吧,首先要谢谢你的雀巢咖啡,真的很好喝。冒昧打扰,也要说一声对不起。其实我想你也可能猜到,我为何而来吧?因为我知道,在单位里,小虎和你的关系最好,你们俩是铁哥们,而且他一直拿你当大哥看,这我最清楚了。就是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说是和你一起喝酒去了。你能告诉我吗,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小青的发问,让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孙一彪却突然沉默了。他低头沉吟片刻,拿起面前茶几上的万宝路香烟,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抽烟你不介意吧?看到谢小青点头默许,于是点着了香烟,才抽了半根,又掐灭在烟灰缸里。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好吧,那就长话短说。没错,小虎是我兄弟,连你都知道,我就更不必多说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们俩是在一起喝酒,因为小虎说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就在我们单位附近找了家小饭店。叫了几个菜,喝了一斤多白酒吧。开始用小酒盅,后来他干脆换成了大杯,酒喝得越多,话也越多。到最后根本就收不住。还是我搀扶着他,到了你们家那条雨庵巷的弄堂口,他不让我送到家门口,一定要自己走回去。我是看着他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差不多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才离开的。所以根本没想到,会出那种事情。
孙一彪的回答,让谢小青一时间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她才又问道,那你们俩喝酒时,他又说了些什么呢?似乎又是给孙一彪出了个难题,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想不想听真话?想到谢小青肯定的回答,孙一彪才说道,林小虎心情不好,一个人喝闷酒,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的,只提到一个名字,就是你。这话让几乎毫无思想准备的谢小青突然脸红了,不自然地讪笑道,怎么又会扯上我了呢?孙一彪认真地说,不骗你,是真的。你考上了电大,而且考试成绩还是全县第二名对吧?可能是怕丢面子吧,一开始林小虎还东拉西扯支支吾吾不肯说,等到喝酒喝到七八分的时候,他还是憋不住,全说出来了。其实他打心眼里不愿意你去读电大。虽说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他很害怕,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一旦出去了,走出了南云镇,融入一个更大的世界,万一他抓不住你了,他怎么办?
谢小青暗自吃惊,林小虎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他怎么会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透露过?从报考电大开始,谢小青一直都跟他商量,甚至还动员他跟自己一起去报考。虽说林小虎总是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是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啊。
看到谢小青疑惑不解的眼神,孙一彪又补充道,虽然他不一定会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倒是觉得,他有这种担心,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跟他父亲生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当年他母亲不是也是这样离开了南云镇,就从此一去不回了吗?
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真是顺理成章,让谢小青无话可说。平时和林小虎聊天,母亲两个字,似乎已成为禁忌。但越是这样,越能看得出,其实他心里从来就没忘了自己的母亲。在这一点上,他俩心有灵犀。既然如此,谢小青怎么就没想到,林小虎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呢?她不禁深深懊悔,连孙一彪都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她怎么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呢?
看到谢小青似乎已经信服,孙一彪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好意思。有些话也许不该说。因为涉及到你们俩的隐私了。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其实说说也无妨。我不知道,你们俩相处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但是平时在单位里,如果有人跟林小虎开些有关男女之间的低俗玩笑,他立马就会翻脸,甚至有一次差点把人揍了一顿,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开。那天喝酒时,他又说起这个话题,具体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能说一句,大家都是男人,看得出来,在那方面,他很压抑。
孙一彪点到为止的一句话,突然间让谢小青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点无地自容的味道。却又不得不承认,孙一彪说得没错,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来这儿,或许纯属多此一举。本该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情,却偏要让别人来点穿,难道不是在“咎由自取”?
谢小青不敢抬头再看,她知道,孙一彪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目光,可以“放电”的那种,却又了无痕迹,尽在不言中。说来也奇怪,从小到大,那么多个夜晚,在自己家的窗台上,隔着天井,和林小虎四目相对,尽情嬉笑玩耍,却好像从来没有被这样的电流击中过。是彼此太熟悉了,已经毫无秘密可言,还是林小虎和自己的感觉都太迟钝太木讷,少年不解风情以至于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想到这里,突然间顿悟的谢小青内心一阵狂跳,她不敢再坐下去,只好匆匆告辞。疾速下楼的脚步,差不多就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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