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一个小钢盔
『 是个可可爱爱的小钢盔,在他退伍前的某个夜里,我从海边捡到的,是个洋溢着热情的忧郁蓝孩纸。』
晚上八点了,在沙滩上蹲脚麻了才意识到要往回走,四周在海潮背景音下显得静悄悄的,寻着不远处一个光晕一脚深一脚浅的过去,是家搭着帐篷的小饭馆,露天的厨房,飞蛾围着电灯转啊转的。老板像没见过活人似的仔细地打量着我,问了句,姑娘一个人?我笑笑,是啊,迷路了肚子饿,有吃的么。路边矮墙下有个圆桌,我寻去坐下,边上还蜷着只大黄。老板喊住我说,姑娘那儿蚊子多。“没事儿,风大”,我靠着墙根儿望着海岸线延伸进漆黑里。一会儿,老板捧出来一大盘子海鲜炒面,一盏灯,一盘蚊香,然后坐在我边上抽烟,大黄起身蹭了蹭老板。我裹着一腿的沙子,跺了跺脚挥挥蚊子,开吃。
远见着黑暗里飘来俩影子。一高一低的是俩步调齐整的钢盔。问老板,这是哪个Budui营地?“嗯,他们每年夏天都来,一待就是好几个月” 说罢,那俩忽的停下,一屁股坐在圆桌对面说,“老板,炒饭”。老板弹弹烟头,起身进屋了。他俩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就盯着我看,啥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气氛有点尴尬。我低头吃,偶尔抬头瞄一眼他俩,个儿小一把把qiang晃到背后,摘了钢盔,撸了下大黄的下巴,气氛更尴尬了。几分钟后,老板端上来实实在在两大盆炒饭,我噗嗤一声笑了,抬起头对上了亮晶晶的眼。“你..你到这儿来干嘛” “散步呗” “woc真会挑地方” “。。。”
老板娘走出来,顺手端给我一碗汤,瞥见我盘子沿上的虾壳,“就扔桌上吧,没事儿”我摇摇头。闻声,俩钢盔抬起眼撇了我一下。老板娘靠墙根坐定,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闲聊。钢盔边扒拉饭边看看我看看老板娘。“你们是换岗么” 我撇撇他俩的装备。突如其来的发问,不知道他俩为啥那么开心,小个子灿然一笑,“谁让你问了” 于是我吐了下舌头,狠狠咬断了另一只虾头。
远处又飘来俩挺拔的影子,全副武装,皮靴踏在地上噗噗直响,我们一桌人目送着他们从身边经过。小钢盔刚想开口,其中一个身影快速转回来,在桌边站定 “你俩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去!” “。。吃饭啊” “想挨批是么!不怕我告诉你班长!进屋吃去!” 好凶,我腹诽着,在对峙的三人里来回扫视。小钢盔们端起盆儿,嘟哝了句,猫着腰踢踢踏踏地进屋去了。皮靴眼风扫过我,转身离开。钢盔们从门里探出头,张望了一下,端着盆儿又复坐了回来,朝我咧嘴一笑 “是我们排长” “你们排长还挺帅的嘛,这么严厉啊”我揶揄了一句。 “我们不能跟老百姓接触” 说完一顿风卷云残,“快点儿,该交qiang了”。俩人跑进了黑暗里。
吃完付钱,我顺着他俩跑远的路,也走进了黑暗,老板娘说沿着走能回大路上。海风潮湿,涨潮一声盖过一声,左手边海岸线上是一轮血月,灯塔一闪一灭,右手边是雪亮的探照灯,光线直戳进海里,似乎海面上一会儿就拉开帷幕似的。脚下却一片漆黑。打开手机软件瞥了眼定位。一抬头,面前腾的冒出俩脑袋,眼睛还没从手机屏幕里适应过来,着实吓了一跳。是那俩钢盔。小个子眼睛亮闪闪的说 “我们在这儿等你啊,这路这么黑你不怕啊,还有蛇,我们送你出去啊” “你们不是要点名了么?还不归队?” “害,没事,反正我也快退伍了,管他呢” 高个儿扯他一把 “你当心点儿,又该被罚了”。。
小路只有一人宽,两边是齐腰的杂草,他俩默默地领着我,“嘘,不要说话”。走出小路,下了台阶,脚下又是软绵的沙地了。小个子突然停下来说要不要坐坐,高个儿探头张望了下四周,点了点头,俩人就那么倚在台阶上。在探照灯下的黑暗里,冒出了红色火星儿。“过来一起坐啊,点烟熏蚊子,你不怕被叮死啊”我看看他俩裹得严实的裤腿又看看自己两条人肉靶子,于是蹭过去,一屁股坐下。小个子把烟搭在台阶边沿,“你说出去好不好?”我没反应过来,“我整天盼着离开,但是不知道往后要干啥”我楞了一瞬,看了眼坐在上头的高个儿“你俩都要退wu么?”高个儿摇摇头,“就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前方哨声响了,高个儿腾地站起来,“得走了!”小个儿摘下qiang,扔给他 “你先去”。高个儿瞅了我一眼“你快点啊”,跑远了。
“这都行?真没关系么?”他摇摇头,就那么坐着,问了我好多问题,我笑着揶揄他,“小小年纪想的真多”他说,你看着也不大啊,怎么敢一个人晚上走这么远,你有微博吗,你们大学生都很闲吗,老子坚决不想在这里待了,还得熬最后一个月,你一会儿去哪,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我失笑 “小兄弟咱们自来熟吗”。。 他要走了我的手机,输入了他的微信号,点了添加。“我手机被没收了,我得想办法要回来,我得走了,我送你到出口”倏地把我扯了起来,往探照灯的方向跑,“我手粗糙吧”他笑。远远的,我听见反方向山坡上有人唤他,是高个儿。我停下来喘气,说谢谢,我知道路,能出去。他说我看着你出去,快点。失笑,我敲了一下他的钢盔,转身离开。一回头,瞥见他的背影消失在上山的拐角。无奈,坐在地上,脱下鞋,开始往外倒沙子,思索着接下去的十公里该怎么走。。。。。
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到凌晨站岗,小五的call就会出现,陪着我在深夜码字,偶尔低低的说句话,多数时候都听不清,我也就含糊的嗯一声。能听到电波干扰,海风哗啦和他的呼吸。很好奇,他把手机藏哪里。两个小时,换班回寝,就变成屋里高低起伏的鼾声。其余日子就是五点半和十九点半,会有消息传来,又开始下海了,今天看了什么书,要点名了,班长又在骂人,以及数月的拉练结束,终于班师回朝了。。。
再后来,小五的微信从那个神奇的火车站传来,而我正从高铁上下来。在月台愣了十秒钟,直接冲进候车室,在人山人海里跑。望见一群又一群的绿军装在候车,没有小五,拨通他电话,没人接。低头在屏幕上飞速敲打的时候,背后幽幽的冒出个声音“ 你是不是傻子”。转过身,一朵大红花扎进眼里,然后是亮晶晶的瞳孔,于是我笑的像个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