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粉芙汤
在网上是搜不出“粉芙汤”这道菜的,因为我很确信这是奶奶发明出来的。
不是粉丝芙蓉汤,从分量和卡路里含量来看,它更像是胡辣汤那样能够替代主食的角色,但在过往的家宴中往往也是最后才能喝上,所以有点难定义。
木耳泡发、山芋蒸熟,再和胡萝卜一同切成五至八毫米的小块,太细碎则失去了食用时的朵颐快感,切的大了又不显得精致。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怀疑这道汤是否真的来自盐城老家,还是奶奶早在几十年前就以“从老家带来的食谱”为名倡导我们节约剩菜剩饭,顺便过的更有点儿仪式感。
滚水煮开上面三样后,吊高汤若干勺,撒入拆骨肉一小碟。前些天要是做了骨头汤或是鸡汤就简便了,拆猪腿骨上的肉或是鸡胸肉撕成丝也顺手得到。写到这里才明白,这么些年喝到粉芙汤的次数不多却是印记最深的味道,和这么多先决条件不无关系。如想再添点点风味加少许虾米或是干贝,为了照顾我挑剔的味蕾近些年也就从来不放虾米了。
最后的食材是豆腐,嫩豆腐最佳,买不到也不能用老豆腐,而是换茶干,虽然是截然两种口感但折中的老豆腐就是不能用,老人这么说,我们照做就是。一样切成小块,入锅小火熬煮片刻。同时加入水淀粉勾芡,条件允许换成藕粉或葛粉,虽然都是淀粉,但再一次强调仪式感的重要,舌头似乎也能尝到一丝自然的鲜甜。
煮好了,要喝的自己拿碗去厨房盛,盐、白胡椒、香油、辣油、香菜末放在边上依照个人口味自己加。最终放在面前的这一碗粉芙汤,晶莹又飘着各色丝絮,像电视纪录片里的江南珍馐;随便一勺里少说有五种食材,这我可以确定是盐城老家菜的做派;最后留在口中的,则是老连云港味,算不上什么菜系,只是一道平凡的苏北家常菜该有的基础味道,咸辣鲜香。
今天是奶奶头七,这几天在家整理东西就想着写点什么给她。是她压箱底藏的我的幼儿园老师评语,是她床头一直放着我姐的毛绒兔子,还是她几十年来每天记的流水账。也许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对她都有一份独属的记忆,想了好久我决定写这道粉芙汤。奶奶属鼠,今年是她第八个本命年,九十六岁,老革命,育六个儿女。她有太多人生经历和故事可以传承,我写完了前面这道汤也才发现,她的人生轨迹、生活态度其实早就藏在里面了。
我知道悲伤有五个阶段,我不知道的是我现在处于哪一个。一起生活几十年的她不在了,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这是我最实际能感受到的。
也不是没想过老人终有一天会走,我想的她走的那一天就像Prince的一首歌唱的那样让人接受:
there's a lady
99 years old
if she led a good life
heaven takes her soul
now that's a theory and if you don't wanna know
step aside and make a way for those who want to go
实际上没有那么容易。至少,这辈子我也喝不到那一样味道的一碗粉芙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