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救吗?(1)(《活出生命的意义》维克多・弗兰克)
第二篇:石牟礼道子《苦海净土》
第三篇:托芙·扬松《姆明和大洪水》

“感人至深的宏篇”、“20世纪的代表作”、“永世流芳”……这都是写在本书日文版封底上的溢美之辞。我看着这些庸俗的词汇,掂量着手上的这本书,不由有些奇怪:
“我怎么没太感动呢……?”
当然我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比如作者写道:无论肉体上多么痛苦,只要与脑海里的妻子喃喃细语,他就能完全忘记周遭的一切;再比如,当作者要被移送至其他集中营,自认为命不久矣的时候,他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拉着狱友反复地讲述自己对妻子的爱。这些都会让我热泪盈眶,但这与其说是因为本书写得好,不如说是因为我也同样深爱自己的妻子,因而产生共鸣而已。对于书中其他更惨烈的经历,我感到的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冲击,而非情感上的触动。简言之,除了一小部分内容之外,我从始至终都没能够真正“读进去”。
为什么?
因为,这本书写的是奥斯维辛。
在二战之后接受了标准的义务教育的人,无论国际是什么,应当都听过奥斯维辛里如果集中体现了人性之恶。我也如此。但反过来说,也仅仅是“听过”而已。奥斯维辛是确凿无疑的影响人类历史的真实事件,但它或许还不如隔壁大妈嘴里真假难辨的传言更让我们关注。历史虽可认知,却永远无法重新体验,于是奥斯维辛这类体验重于事实的事件,往往便成为我们无法触及的海市蜃楼。虽然人们常说“感动身受”“同理心”云云,但除了极少数真正具有人文精神的人之外,大多数人不是冷淡,就是又傻又无耻地自认为有同理心而已。
难道是因为奥斯维辛的时间有点久远了?不,至少在我身上,不是这样。3・11刚刚过去,但若我那天没有身处东京,绝不会每年此日都魂悸魄动。这一点在新冠肺炎上更加明显。外国媒体在隔岸观火时,一个个都只顾着报道中国的混乱局面。现在中国自己还没消停,却反过来沉浸在卑微的优越感里。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在面对着同样的威胁,但却只因空间差异,便如此无法感知别人的痛楚。如此情况持续了2个月之久,让我实在忍不住想这么写:“愚蠢、无情、冷酷、蛮横、无可救药――这就是人。”
但当我把激愤之情写出来的那一刻,前一秒还在沸腾的情感变成了可以观察的对象。于是我便可以对自己写下的话提出抗议:你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讲话,以及这两个月里你看过的报道,还有接触过的武汉和武汉以外的人,难道不都在反复地告诉你不要绝望吗?因为――
无论在多么令人绝望的境况下,即便是不丧失人性就无法生存的境况下,也仍然有人把持住了心中一盏明灯,没有扔掉人性。
如果这一事实也是一种感动,那么维克多・弗兰克的这本书,的确是最令人感动的著作之一。非但弗兰克记录下来的一个个故事如此,更重要的是弗兰克本人的形象。他和其他囚犯一样惨遭折磨,父母和妻子都死在了集中营里,但全书里没有一处诅咒,也并不着重描写他自己的痛苦。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医生,他坚持从自己的专业角度记录人在极限条件下如何生存,这种冷静的姿态,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佳证明之一。
纵观人类历史,这么做的绝非弗兰克一人。正因为有了无数先贤留下的人性的证明,弗兰克才得以在最痛苦的时候保持住了理智。而我们从先贤们留下的足迹前进一步,就可以对本次读书的主题提供一个答复――要拯救无可救药的人,不需要成为虔诚的信徒,也不需要进行深邃的哲学思考,所需要的仅是一点:保持人性,做一个人。
这问题看起来很难,汉娜・阿伦特用大部头的著作阐述人性之恶;加缪用诺奖作品思考保持人性的意义,好像我们也必须做到这一步一般。但其实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做一个人”而已,如弗兰克所写的对家人的爱,对朋友的关怀,对折磨他人的反感,对死去的人的恻隐之心,无非就是这些而已。如果说真有什么难处,那就是“保持”。昨天的人今天就可能堕落,堕落的人也可能回头是岸。人每天都在变,算法推演不出,信用评分描绘不出。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世界里,充斥着诱使人们堕落的元素。并且随着社会越来越复杂,即便一个人已经堕落了,他也可以找出种种理论把自己包装得冠冕堂皇。天天看着这些魑魅魍魉,再纯真的人也会逐渐迷失,不知人性究竟为何。于是便在浑浑噩噩间堕落而不自知――怎么办?
除了在想起来的时候提醒自己别忘了人性之外,我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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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小金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5-15 23:3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