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植物鉴赏雅集
查看话题 >春日滋味儿菊花脑
春天来了,往年这时候朋友圈大约早被各色花儿朵儿刷屏,今年无处看花,倒是在家里跟奶奶把门口的各路野草野菜认了个遍。
菊花脑是我们这一带最常见的野菜,我们全家都爱吃。后来我去上海工作,去各地出差,吃过酒香草头、香椿头滑蛋、凉拌折耳根,却断是没有吃过菊花脑的,所以姑且算南京特有。菊花脑是南京市区的官方称谓,我私心推测大概是因为它属菊科,吃的时候专捡新出芽儿的脑袋尖,这么叫倒也形象。在南京乡下、妈妈奶奶口中它的名字却更雅致一些,叫菊花兰。



我小时候是不怎么爱吃野菜的,因了大部分野菜和芹菜、胡萝卜一样,有股怪味儿,小孩子多嫌恶。我曾遇过一位信佛的朋友,他说佛门忌吃荤腥,荤是我们常说的肉类,腥却不止是鱼腥,所有气味强烈的蔬菜都可算腥菜。这么说起来,韭菜、香菜以及南京人常吃的芦蒿菜都可算腥菜了。但是我想菊花脑大约是不算的,虽然它也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但是给人感觉淡淡的,吃起来更是有一种清清爽爽的口感。
春天一到,菊花脑一般会自己出没于家门口的某块空地上,夹在野草里,起初不经意,不多久便蓬蓬勃勃长出一大丛来。但也有时未注意,便糟了“毒手”被当野草薅了去。我觉得可惜,有一次问奶奶,这么好吃的菜为什么不正经种进菜园子里去。奶奶像听笑话似的:这丫头又说呆话,谁家有空专门去料理野菜的,种进菜园子不得被人笑话了去。
奶奶这话不假,乡下菜园子虽多,但对于种什么菜依旧是有优先档次的。第一梯队一般种不常吃到的瓜果,比如香瓜、草莓、玉米、小番茄,这类果蔬好吃却难打理,娇贵得很,需要单辟一块地细心照料。有一年我妈得了草莓秧兴致勃勃种草莓,细心施了一季农家肥,最后只结了几个酸果子。我妈那情形像是被草莓地背叛伤透了心,以后赌气再不种草莓了;第二梯队是常吃的应季蔬菜,青菜、萝卜、菠菜、芹菜、韭菜,占地广长势泼辣,不需要太操心,浇浇水四季的颜色就都是它们的了;第三梯队种佐菜,选地一般是第二梯队没种满的小角落,香菜是我妈最爱种的,我却极为讨厌,此外还有小葱、蒜头、小辣椒,安居一隅,与菜无争。而野菜却像下等奴婢,是没有资格进入正规菜地里任何一个梯队的。它们有些长在墙角下,有些长在沟坳里,没人管的地方更是生机勃勃,这样说起来却又不似婢女,反倒更像流落民间的还珠格格,自由自在野蛮生长。有些年份突然消失得无隐无踪大家也不奇怪,第二年却又在某个犄角旮旯不经意间春风吹又生了。


菊花脑春天生长即可食用,初夏开始成为餐桌上的家常菜。最常见的吃法是清炒或做成蛋汤,菊花脑蛋汤的做法和西红柿蛋汤并无二致,但颜色却是沁人心脾的碧绿色。小时候夏季里我妈常在出门前给我交代任务,在她下班前得摘好一筐菊花脑,这样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汤做好放凉,晚饭吃起来就不烫了。我虽是爱吃,但摘菜却是让人极不耐烦的任务。菊花脑不似青菜一挖一整颗,也不像韭菜一割一大把,得瞅准了新冒的嫩芽儿一瓣一瓣地揪。而我每次摘到差不多五分之一就会开始耍无赖,这时多半是奶奶来解救我,我像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拍拍屁股丢了菜篮欢天喜地去找小伙伴玩耍了。等疯到日落了满头大汗跑回家,我妈嘀嘀咕咕开始数落我,奶奶却是笑盈盈帮我擦汗,招呼我先喝碗汤祛祛暑气。童年的夏天有菊花脑蛋汤、田埂、小龙虾、小伙伴、美少女战士、纳凉的竹床、满天的星斗,天真快活。

除了蛋汤,另有拖了淀粉蛋液油炸的做法,因为费时费力,这种做法已是少见。早些年我第一次进日料店吃日料,看见菜单上写着“天妇罗”,觉得这名字新鲜,点上来一盆炸虾炸茄子炸藕片,咬了一口外面油腻腻内里水孜孜,不免大失所望。倒不如自家做的炸菊花脑,因了叶片薄嫩,炸出来金黄酥脆,可上桌做菜亦可作零食吃。通常我妈一边炸着,我便在一旁偷吃,虽没少挨骂,但新炸出来的好吃,偷着吃似乎也更开心。再后来我看《小森林》里也有一样的吃法,市子去山里摘的红叶伞、香椿头,一色嫩芽儿,像菊花脑一样,都是春天的滋味。

小时候学汪曾祺《端午的鸭蛋》,心里不以为意,这个臭屁的老头,把自家一个破鸭蛋吹得这么天上有地上无的。后来长大吃了各式各样小时候没吃过的蔬菜后,突然有点理解了那种感觉。秋葵啦、芥蓝啦、芦笋啦,样子和名字都洋气得很,生鲜app一键下单就能买到。但只有菊花脑,回家才能吃得到,朴朴素素的,心里却觉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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