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老芽
有些乔木的嫩芽非常适合食用。山东地区最喜欢食用香椿芽,刚上市时,一小把便要价十块,目测不过二两重。吃法可繁可简,切成碎末拌豆腐,香椿芽特有的香气使得原本平淡的豆腐立马活色生香。更普遍的吃法是切丁和鸡蛋搅拌后同炒,香椿和鸡蛋二者的香气相辅相成,恰似两个名角连诀上演一出当春好戏,吃一口就能深切感受到春天的味道。香椿只有个美中不足,气味太霸道了些,不仅俘虏了你的嘴,也同时增强了你排放的火力,那真是一屁放倒满屋汉,吃过的人都懂。
刺嫩芽我们却习惯叫它刺老芽,不管怎么叫,它跟香椿芽一样,是一种乔木的嫩芽,每年只有短短半个月左右的收获季。在深山老林里,要想发现它的踪迹,可不容易,这种乔木的果实可以入药,说是乔木,但个头只比灌木大一点,身材苗条,我妈深谙森林里的门道,跟着她就对了。
这刺嫩芽近年来,变成了高档食材,身价倍增,属于有钱吃不到系列的山珍。它吃起来口感脆嫩,带有沁人心脾的香气,这香气是独特的,没有其他植物的味道可以类比,深呼吸闻一下,从鼻腔直通双肺,我认为它的味道最有资格代表春天的原始大森林。
吃法也可以炒鸡蛋,或者裹了面糊油炸,炸好后类似日本的天妇罗,熟了之后香味浓郁四溢,是我能体会到的清香的极限,再香一点就腻了,口感是脆嫩的极端,再硬一分便不嫩,再软一分则不脆。吃起来是味蕾、唇齿和嗅觉的三重享受。刚炸好刺嫩芽,我可以吃一整盘子,亦饭亦菜。吃过的人,都一个表情,在入口刚刚咀嚼之际,就忍不住频频点头,吃的人开心,我妈更高兴。
那年发送完奶奶之后,需要等待第三天圆坟。我于是有了跟妈妈一起上山的机会,跟着妈妈去到山边,略微观察环境后,她说这里可能有刺老芽,几番查找,果然见一颗一人多高的乔木,名不虚传浑身长满了硬刺,在每个枝干的顶端,几颗嫩绿的芽头奋力的站在微风中,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它长在树上的样子,妈妈伸手小心翼翼的逐个掰下,放在手掌里,伸到我面前与我看,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我的目光扫过妈妈的脸庞,停在她的眼睛周围,妈妈眼角的皱纹什么时候竟然这么深了。
妈把刺嫩芽交到我手里,让我在山边等,她说里面兴许还有,转身便向上坡爬去,穿着笨重的水靴子,丝毫没影响她爬坡的动作,不知道披了谁的旧夹克,衬的她更利落几分,一头乌黑的头发,略显毛躁的随微风浮动。五十几岁的人,却比我这大小伙子中用多了,面对这悠悠大山,她如鱼得水。我手里的刺嫩芽头尾相齐,并排躺在手掌,春风从远处吹来,哗啦啦响了一片树叶,我立在风中的山脚下,个头忽高忽低,仿佛是回到了孩提时代,妈妈的身影渐远渐小,我竭力高声大喊:“妈......小心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