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霍普是把窥视玩成了艺术
第一次接触到霍普是在淘宝上,那时想选一副挂墙装饰画,具有现代生活气息但又不要单纯复刻现实,《New York Movie》就这样引起了我的注意。画里女人被安排在了偏离正常的边缘,墙壁上的暖灯打在她金色的头发上,低头、抚颊,我全部的注意力和好奇心毫无防备得被电影院中这边角的人物散发着魔力牵引,我从自己所在的时空抽离,全身心窥视画中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后来得知这个女人是电影院引导员的时候,我又仿佛看透了她此时此刻的思索:日复一日的电影,来来去去的客人,我和这些熙熙攘攘又有多大联系?

人类终究是孤独的,这是普世对霍普画作贴上的标签。特别是在他那幅名作《Nighthawks》,街角的酒吧、黄色的灯光和黑暗的街道,你听得到这一幕窒息的寂静,也听得到这寂静背后四个人的各有所思。二战大环境引发的焦虑和迷茫让四个人在深夜聚集在此,却并没有让他们的心彼此抚慰。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这个霍普式主题也似乎完美得契合了他的性格。霍普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或者说也许没有多少人可以和他真正达到精神的连接。他的太太曾说过跟霍普说话就像朝不会发出任何回响的井里扔石头。霍普也会在皮夹子放着歌德的小段作品,以防社交冷场的尴尬。泛概念下的人际交往对霍普的灵魂和精神的残忍让他用画笔投映了自己人生的孤独,然而仅是这么理解霍普和他的画作其实是肤浅和平面的。
第一次让我对霍普有出离孤独外的印象是《Summer Time》,白色建筑、扑面而来的海风、温暖的阳光及天蓝色的海水,霍普对光和影敏锐力把一个轻松自如的加州(可能)夏日填满我们的心窝。画中的姑娘纤细紧实的腰部,白色的裙子下面若有若现的胸部和大腿,霍普肆无忌惮地画出自己的窥视和欲望,是一种很单纯得对美人的流露、渴望和靠近。《Summer Time》也是一个人的场景,一个安静的清晨或午后,但没有孤独,而是拥抱。

霍普的这种小窥视在《Night Window》和《Room in New York》更为大胆和直白,甚至被希区柯克在《后窗》中疯狂致敬。窗外的视角让观画者(和画家一起)在安全的黑暗处,通过自己的想象力进入窗内人的生活和内心,霍普若不是一个渴望和外界交流和联系的人,和难想象会有迷恋这种视角的创作。任何一种窥视都是想融入对方的世界,无论敢于不敢,无论是否承认。


霍普的窥视是独特的,没有看到实际的隐私,但却长驱直入被窥视者的内心,他抓住了人们每天都会随时随地发生却被忽略的瞬间——当我们思绪飞离时,或通俗地描绘为“发呆”,那个时候的我们确实是孤岛,无人能知道我们究竟在想什么,甚至我们自己都在被思绪牵引。所以当我们看到霍普笔下的人物遥望远方或是低头沉思时,坐在爱人身边的目光停滞或者清晨起床看向窗外的恍惚,在这种迷离或是迷茫中我们看到了自己,虽然少有留意,但我们都知道似曾相识,并且记得迷离思绪时我们是孤身一人的存在。这也是为何我们认为霍普的作品诠释的是孤独。


然而这种“孤岛”瞬间并不是常态,人终究还是追求被理解和被联系的生物,就像霍普笔下的窥视,那是一种链接的媒介。
霍普在晚年的时候画下了这幅《room by the sea》,初看更像是霍克尼的配色,明亮的阳光和大斜线阴影让我们难以离开这房间散发着的舒适,若不是对阳光的喜爱,也不会对光和影有如此超脱的把握。霍普说过:“当我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照射在房屋上部的光与照射在低一点地方的光是不同的。当我看到上部的光时,我感到无比地愉悦。”

也许之后我们再次看到霍普的画作时,凝视画中人的凝视时,我们可以想想孤独之外霍普的窥视,他通过窥视渴望的联系和这眼中沐浴阳光的房间,是我们都共同期待和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