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鹰座：裂隙之外（第八章）自译
“你真的认为有什么事不对劲，对吗？”
“科尔丁的把戏没什么用，这是肯定的。”侍者给我们拿来了红酒，酒瓶在他精巧的玻璃手指上叮当作响。仿生人倒出两杯酒液，我尝了尝我的。“如果我能和船员们一起发发牢骚，心情还不至于这么糟糕。我知道你说过最好不要唤醒雷和苏西。但是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
格雷塔耸耸肩。“如果你想唤醒他们，没人会阻止你的。但是别再为飞船的事发愁了，不要毁了这个完美的夜晚。“
我抬头看着星空，它变得更亮了，像梵高的夜景般疯狂地散发着光芒。仅仅一眼我就感到酩酊大醉。
”是啊，有什么事能毁了这样一个夜晚呢？“我问道。
我喝了太多红酒，和格雷塔上了床。我不确定酒精对她起了多少作用。如果她和马塞尔的关系如同她说的那么不堪，显而易见她没我失去的多。这毫无疑问，对吧？她妩媚撩人，婚姻生活却一团糟，而我则是她不幸的受害者。我出轨了，但错不在我。我孤独一人，背井离乡，情感空虚脆弱，她利用了我。她用一顿浪漫的晚餐软化我，俘获我，她早已布下了陷阱。
不过这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如果我的婚姻美满幸福，我打电话回家时为何只字不提格雷塔呢？我为当时自己辩解，称这种刻意的疏漏是为了卡特丽娜好。卡特丽娜不知道我和格雷塔曾是情侣。如果我装作和格雷塔素未谋面，又何必向卡特丽娜提起她的名字，让她心生顾虑呢？
除非--我现在意识自己绝口不提格雷塔的原因：我内心深处早已知道我们最后会上床。
我给卡特丽娜打电话时早已做好了伪装，确保回家后不会遇到任何难堪的提问。就好像我深知出轨一定会发生，但我内心里依然躁动不安地渴望着它。
问题是格雷塔也心怀鬼胎。
“托姆。”格雷塔轻轻地将我从睡梦中推醒。她赤身裸体地躺在我旁边，一只胳膊支着头，床单悬荡在她的腰间。房间里的灯光将她变成了由乳蓝色曲线和深紫色阴影描绘的抽象画。她用一只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指在我胸膛上画着圈，一边说道：“我要告诉你些事情。”
“什么。”我问道。
“我撒谎了，科尔丁也是。所有人都撒了谎。”
我半梦半醒，她的话只能产生些模糊的令人不安的效果。我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你不在索姆拉基空间站。你也不在王良四区。“
我彻底清醒了。”你再说一遍。“
”路径错误比你想象得严重得多。你远在本地泡之外。“
我在心中搜寻着愤怒，甚至是怨恨之意。但我只感到一种头晕目眩的下坠感。”有多远？“
”比你所能想象的远。“
下个问题显而易见。
“在裂隙之外？”
“是的，”她说道，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就好像嘲笑这个游戏的规则和目标令她有失尊严一般，“在天鹰座裂隙之外，甚至比那还要远。”
“告诉我到底有多远，格雷塔。”
她支撑着从床上坐起，伸手去够一件长袍。“那就穿好衣服，我告诉你。”
我茫然地跟在格雷塔身后。
她带我来到了穹顶之下。那里仍是漆黑一片，就和晚餐时一样。只有星点的桌灯像灯塔一样指引着我们。我心想索姆拉基（无论这是什么地方）的居住者一时心血来潮建造了照明设施，以至于其根本不遵循任何可辨别的昼夜循环规律。更令人不安的是，照明强度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即使格雷塔有权利开关灯，其他人难道不会满腹怨言吗？“
但是没有。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玻璃仿生人站在那里，手臂上悬着一条餐巾，听候服务。
我们在桌旁坐下。”想喝点什么，托恩？“
”不必了，谢谢。我现在没这心情。“
她摸着我的手腕。”别恨我对你撒谎，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好意。我不能一下将真相全盘托出。“
我猛然地抽回了手。”这一切难道不应该由我自己定夺吗？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不会好受的，托恩。“
”告诉我，让我自己决定。“
她什么也没做，但霎那间，穹顶上再次布满了星星，就和晚上一样。
视野突然间放大了。星星如同暴风雪般从各个方向涌来。星云像鬼魅一样飘过。这种身临其境的动态感让我头晕目眩，我发现自己再次紧紧抓住了桌子边缘。
“放轻松，托恩。”格雷塔耳语道。
视野再次晃动，转向，收缩。一块坚实的气体屏障从我眼前掠过，突然间，我有种置身世外的感觉--我们穿透了某种球状容器，一种由模糊的曲线和凝结的气体构成的球体，而我们周围的星际气体密度正急剧升高。
情况一目了然。我们已身处本地泡之外了。
但我们仍在后退着。我看到本地泡不断变小，成为更庞大的泡沫状结构中渺小的一员。除了独立的行星，我只看到各种星云和尘埃，还有成千上的恒星聚集体。这就好像将视角从森林的近景向远方拉去，你仍可以看见林中空地，但每棵树早已消弭成无定的形体。
我们的视角仍向后退去。随后，图像停止了扩大。我仍能认出本地泡，但这是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否则我决不可能将它从周围的虚空中辨认出来。
”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我问道。
格雷塔摇摇头。”我还要给你看样东西。“
又一次，我没有察觉到她做任何事情。但是我一直注视着的本地泡突然充满了一连串红色的细线，就像孩童潦草的涂鸦一样。
”光圈链接。“我喃喃道。
我因她的谎言而震惊不已--我为迟来的真相深感恐惧--但我却不能回避内心中称职专业的自己，他正为识别出此等图像沾沾自喜。
格雷塔点了点头，“这些是主要的商业路线，精心测绘于大型殖民地和主要的贸易港口之间。现在我会加上所有链接，包括那些因意外偶然涉足的路线。
这些涂鸦没有发生什么剧烈的改变，只是多了些狂野的旋圈和枝杈，包括一条伸出本地泡边界，触碰着裂隙朝向太阳末端的路线。还有一两条朝着不同方向穿透了本地泡边缘，却远没有到裂隙这么远。
”我们到底在哪？“
”我们在这些链接的末端。你看不见是因为它的方向正对着你。她浅笑着，“现在我要加上比例尺了，本地泡有多宽，托恩？四百光年，差不多吧？”
我的耐心正在逐渐消逝着，但我仍很好奇。
“没错。”
“我们知道具体的光圈旅行时间随路径点的变化而变化，同时还受到拓扑学和句法优化程度的影响。但是其平均传输速度大约在一千倍光速左右，没错吧？”
“相差无几。”
“所以从本地泡的一端到裂隙之外，大约要花半年或者五六个月的时间。对么？“
”你知道答案，格雷塔。你我都心知肚明。“
”好吧，现在考虑下这个问题。“视野再次收缩。本地泡正逐渐变小，它隐藏在一系列的覆盖结构当中，黑暗从各个方向袭来，熟悉的银河系漩涡正若隐若现地变大。
几千亿颗星星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如通大海边缘的白色泡沫线状物。
”就是这样。“格雷塔说道。”不过图像经过增强，过滤，提高亮度，以让人眼更好地识别出来--但如果你有接近完美的量子效率，这些线状物又恰好是一米宽，你就能在空间站外亲眼看到这副图景。
“我不相信。”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去相信。
“接受现实吧，托恩。你已经离家很远很远了。这个空间站正围绕着一颗位于麦哲伦星云的棕色白矮星旋转着，你距离地球十五万光年远。“
”不。”我可悲地哀叹着，就像个不愿接受事实的孩子。
“你感觉在缓冲舱里待了很久。千真万确。主观时间是多少？我不确定。至少几年，可能有十年左右。但是客观时间--地球上度过的时间--再清楚不过了。”蓝天鹅“号花了一百五十年的时间才抵达这里，如果你现在返程，那你离家已经有三百年的时间了，托恩。“
”卡特丽娜。“我念着她的名字，就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卡特丽娜死了。“格雷塔对我说。”她已经死了一个世纪了。“
© 本文版权归 Rusty Mind 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 了解版权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