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一下Company

200年前英国作家简·奥斯丁写道，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要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公理。那么，千禧年的纽约中产阶级单身汉，是不是还想要位太太呢？当我们谈论婚姻或者情感关系时，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桑德海姆的音乐剧Company通过单身汉Robert的视角要给我们一些解答。(本文特指2006年百老汇复排版。虽然本剧于1970年代首演，但是复排版在原剧基础上增加了时代内涵，丰富了剧本内容，因此本文提及时代背景时均为千禧年初。)

与以往的音乐剧不同，Company没有线性的剧情甚至没有情节。男主角Robert从来没有做出过情感承诺，在35岁生日之际他通过回顾女朋友们和已婚朋友们的关系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剧中一共有14个人物，分别为男主角Robert（Bobby、Bob、Robby或者Rob-o）、男主角的三位女友（April、Kathy和Marta）以及5对已婚朋友（Harry-Sarah、Paul-Amy、Larry-Joanne、Peter-Susan和Jenny-David）。整部剧没有时间线，全部发生在男主角的大脑中，不同的场景通过Bobby的生日串联起来。2006年宽街复排版的舞台设计非常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舞台上只有一架钢琴、一个柱子和一个小吧台，搭建出我们男主角的公寓，典型的属于单身汉的空荡荡的公寓。

故事从朋友们的庆生电话开始，Robert在空荡荡的公寓思考已婚朋友们的生活。在Bobby看来，朋友们的婚姻不尽完美：Harry和Sarah争锋相对、互揭老底，看似温情脉脉的Peter、Susan夫妻实则准备离婚，Amy曾在婚礼当天计划临阵逃脱，Joanne结过3次婚，显然对待婚姻不够严肃。回顾以往无疾而终的恋情后，35岁的Bobby自认为已经做好结婚的准备，只待符合自己完美想象的真命天女出现。此时Bobby充满信心，这可是纽约，遇到一个女生简直易如反掌。

那么，我们的Bobby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他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剧中反复出现的生日主题中，Bobby吹蜡烛时并没有许愿，因为他根本没有心愿。一个对生活没有欲望的人却对完美婚姻伴侣有很多条条框框，希望真命天女温柔、天真、热情、聪明，拥有一切美德。这是桑爷爷对当代人的讽刺了。Bobby是纽约这座国际化大都市中产阶级单身男人的一个代表，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体面的工作、不错的收入，对待朋友热心体贴永远捧场，是每个家庭最受欢迎的客人。在女朋友的视角下，Bobby个性可爱，却忽冷忽热，还会叫错女友名字，会说甜言蜜语，却不可能做出承诺，不敢开始一段严肃的恋情。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渣男更不是坏人，只是商品社会快速发展每个人都是这台巨大机器的螺丝钉，兢兢业业各司其职，社会越来越非人性化，螺丝钉是没有情感的，遑论亲密关系了。所以，当Bobby思考结婚时他到底在思考什么？他想的是内心的空洞，想的是无法抑制的孤独，他认为婚姻可能是填补空洞和孤独的解药，是证明自己活着的依据。所以当他得知前女友Kathy即将结婚时突然慌乱，觉得可能痛失唯一的灵魂伴侣，当他发现Amy临阵脱逃时竟然求婚，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而真正处在婚姻中的朋友们对婚姻却没有Bobby这样的幻想，夫妻双方远不是完美的人，两个普通人一起做各种好的、坏的、有趣的、无聊的、甜蜜的、恶劣的小事，把细碎的生活填满。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虽然生活在一起，还是会感到孤独，忍不住自问有没有另外一种人生，但最后遗憾着感激、憎恨着相爱，扶持着生活。桑爷爷借朋友们的口反复提醒Bobby要想填补内心的空洞首先要有所追求，勇敢地踏出去才有可能收获幸福。这部剧的最后Bobby高唱Being Alive，祈祷有人出现，可以理解他、抱紧他，让他真正地活着，我想大概Bobby最后也不能如愿吧。

宽街复排版的卡司和编排堪称完美，除Bobby外每个演员演奏一种乐器组成了本剧的乐队，而Bobby只在最后Being Alive时对着钢琴边弹边唱，他的乐队朋友们慢慢加入他。即便是官摄，这样的编排已经足够打动，可以想象现场观众的震撼。Raúl Esparza毋庸置疑是史上最好的Robert，微微下垂的眼睛、有点游离又无辜的神情都让人心生怜爱。我的基友毛毛老师说，怜爱是爱情的开端。Raúl男神唱功演技双一流，Being Alive情感层层递进、最后爆发自是在话下，我个人非常喜欢那首Barcelona，Bobby半梦半醒中漫不经心地应付一夜风流的女友，明明叫不出女友的名字，却打着哈欠敷衍甜言蜜语假意挽留，演活了一个虚伪的当代人。还有第一幕Harry和Sarah互相揭短时，Bobby的表情简直尴尬到脚趾蜷缩，满脸写着“Oh!That’s too much!”。这部剧的歌可以说是首首金曲，除了爆红的Being Alive，The Little Things We Do Together、Sorry-Grateful、Another Hundred People、Marry Me A Little和The Ladies Who Lunch都很抓耳。我对Sorry-Grateful有特别的恶趣味，它和Follies的The Road You Didn’t Take形成微妙的互文，都是讲人生道路的有限选择，人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不是那样，现在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这两首歌充分展示了什么是真正的渣男。真渣男Ben彷徨、困惑、后悔，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选错了，而婚姻中的普通人其实心怀感激地爱着伴侣。（想不到吧哈哈哈！浓眉大眼的PQ竟然是这种人！）

由于同样是探讨婚姻话题，有些朋友会把本剧和《围城》比较，认为两者都表达了城里人想出去城外人想进来的婚姻两难困境。但是我认为，桑爷爷比钱老可温柔多啦，Company对婚姻中的男女极尽讽刺，但底色是爱和感激，爱是生活中一切问题的解药，而《围城》里方鸿渐是没有解药的。

虽然没有赶上桑爷爷的生日，但是现在还是3月嘛，厚着脸皮把这篇彩虹屁献给Birthday Boy、永远的Broadway Baby桑爷爷，祝桑爷爷身体健康、平安喜乐！希望2020年能快点好起来，全世界都能重新走进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