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5 短文两则(转)
《相信自己》 爱默生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内心深处所确认的东西众人也会承认——这就是天才。
尽管摩西、柏拉图、弥尔顿的语言平易无奇,但他们之成为伟人,其最杰出的贡献乃在于蔑视书本教条,摆脱传统习俗,说出他们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思想。一个人应学会更多地发现和观察自己心灵深处那一闪即过的火花,而不只限于仰观诗人、圣者领空里的光芒。可惜的是,人总不留意自己的思想,不知不觉就把它抛弃了,仅仅因为那是属于他自己的。
在天才的著作里,我们认出了那些自己业已放弃的思想,它们显得疏异而庄严。于是,它们为我们拱手接纳——即便伟大的文学作品也没有比这更深刻的教训了。这些失而复得的思想警谕我们:在大众之声与我们相悖时,我们也应遵从自己确认的真理,乐于不作妥协。
随着学识渐增,人们必会悟出:嫉妒乃无知,模仿即自杀;无论身居祸福,均应自我主宰;蕴藏于人身上的潜力是无尽的,他能胜任什么事情,别人无法知晓,若不动手尝试,他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就一直蒙昧不察。
相信自己吧!这呼唤震颤着每一颗心灵。
伟人们向来如此,他们孩童般地向同时代的精英倾吐心声,把自己的心智公之于众,自本自为;从而拔萃超类。
但人们却常被自己的意识关进了囚牢。一旦他的言行给自己带来声誉,他便受制于众人的好恶,从此难免要取悦于人。他再也不能把别人的感情置之度外了。
对外界的妥协态度,威胁了人们的自信力。往往,你对自己往昔的言行且敬且畏,只图与之相协调,因为除了自己往昔的行为以外,再无其他数据可供别人来计算你的轨迹了;而让人失望又非你所愿。
但为什么要回顾过去,为什么为了不与你在大庭广众下陈述过的观点相抵触,就拖着记忆的僵尸不放呢?假如那是你务须反驳的谬论,那又怎样呢?看来即使在纯记忆的行为里,你也不能只单单依赖记忆力,而应该把往事摆在千目共睹的现在来判断,从此以后不断自赎自新——这才是智慧之道。
愚蠢的妥协调和是小人的伎俩,它为渺小的政治家、哲学家和神学家所崇拜。
我们今天应该确凿地说出今天的想法,明天则应确凿地说出明天的意见,即使它与今日之见截然相悖。——“哎呀,这么一来你肯定会被误解的!”——难道被误解是如此不足取吗?毕拉哥拉斯就曾被误解,还有苏格拉底、路德、哥白尼、伽利略、牛顿,还有古今每一个有血有肉的智慧精灵,他们唯谁未遭误解?欲成为伟人,就不可避免地要遭误解。
人往往懦弱而爱抱歉;他不敢直说“我想”、“我是”,而是援引一些圣人智者的话语;面对一片草叶或一朵玫瑰,他也会抱愧负疚。他或为向往所耽,或为追忆所累;其实,美德与生命力之由来,了无规矩,殊不可知;你何必窥人轨辙,看人模样,听人命令——你的行为,你的思想、品格应全然新异。
《我的妻子》 季羡林
我因为是季家的独根独苗,身上负有传宗接代的重大任务,所以十八岁就结了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不在话下。
德华长我四岁。对我们家来说,她真正做到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有时候还要含辛茹苦。上有公婆,下有稚子幼女,丈夫十几年不在家。公公又极难侍候,家里又穷,经济朝不保夕。
在这些年,她究竟受了多少苦,她只是偶尔对我流露一点,我实在说不清楚。
德华天资不是太高,只念过小学,大概能认千八百字。
当我念小学的时候,我曾偷偷地看过许多旧小说,什么《西游记》、《封神演义》、《彭公案》、《施公案》、《济公传》、《七侠五义》、《小五义》等都看过。当时这些书对我来说是“禁书”,叔叔称之为“闲书”。看“闲书”是大罪状,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不但我,连叔父的女儿秋妹都偷偷地看过不少。她把小说中常见的词儿“飞檐走壁”念成“飞腾走壁”,一时传为笑柄。
可是,德华一辈子也没有看过任何一部小说,别的书更谈不上了。她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她根本拿不起笔来。到了晚年,连早年能认的千八百字也都大半还给了老师,剩下的不太多了。因此,她对我一辈子搞的这一套玩意儿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意义。她似乎从来也没有想知道过。在这方面,我们俩毫无共同的语言。
在文化方面,她就是这个样子。然而,在道德方面,她却是超一流的。上对公婆,她真正尽上了孝道;下对子女,她真正做到了慈母应做的一切;中对丈夫,她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绝对爱护。她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孝顺媳妇,贤妻良母。她对待任何人都是忠厚诚恳,从来没有说过半句闲话。她不会撒谎,我敢保证,她一辈子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
1962年,老祖同德华从济南搬到北京来。我过单身汉生活数十年,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家。这也是德华一生的黄金时期,也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我们家里和睦相处,你尊我让,从来没有吵过嘴。有时候家人朋友团聚,食前方丈,杯盘满桌,烹饪往往由她们二人主厨。饭菜上桌,众人狼吞虎咽,她们俩却往往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脸上流露出极为愉悦的表情。对这样的家庭,一切赞誉之词都是无用的,都会黯然失色的。
我活到了八十多,参透了人生真谛。人生无常,无法抗御。我在极端的快乐中,往往心头闪过一丝暗影: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家这一出十分美满的戏,早晚会有煞戏的时候。
果然,老祖先走了,去年德华又走了。
她也已活到超过米寿(八十八岁的雅称。因“米”字拆开,其上下各是八,中间是十,可读作八十八,故名),她可以瞑目了。
德华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德华不应该属于“寸草心”的范畴。她借了光。人世间借光的事情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