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日记03】幸福作为一种义务

这个星期的某一天我和我妈妈打电话，聊到表弟工作的事情。我表弟毕业两三年，在事业单位干着一个编制内工作，清闲稳定，到手三千，并且正在努力考公务员。我阿姨姨丈开心得很，反正家里有大别墅有车，能再随便考个公务员就再好不过了。

我随口吐槽了一句：“毕业两年才到手三千块，这价值-时间回报率多低啊！没必要啊……”

我妈马上反驳：“不说你表弟，你如果毕业那年去考深圳海关那个只招审计专业的职位（因为当时招三十个人且审计专业那个时候全国屈指可数），你今天能在这儿因为工作跟我焦虑个不停？”

我马上开玩笑认怂，说妈妈让你还记着这件事儿我错了，看来我还不够好~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

不过说是玩笑，其实也不尽然。我最近在追【我的天才女友】，里面有两个情景令我印象深刻：第一是Lila作为街区最聪明的孩子，她的爸爸不允许她念书，甚至愤怒地把撒泼打滚要去念书的她从窗台上扔了出去；第二是，尽管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初中毕业后（其实本来几乎都不想让她念初中）去法院谋个职位，但是带着成绩全A的女儿走去高中的路上的Lenu爸爸，跟遇到的每一个人打了招呼，说自己的女儿要去念高中了，很厉害。那天，Lenu第一次看到了美丽的大海——那个她和Lila小时候想要去但是并没有走到的大海，从此以后Lenu走了很远很远，而Lila一直没有走出那不勒斯（不包括最后一次消失）。

我为我长大之后没有变成我爸妈可以到处炫耀的人感到内疚。虽然其实他们也有一点点觉得我还挺厉害的，也会偶尔在别人面前得意，但是不够，我觉得不够。

我今天因为一些事情不开心的时候，我其实更难过的是我现在的状态算不上幸福，我对此也感到很内疚。因为我的家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其实是以一种非常无私的方式对待我的。且不说小时候我爷爷奶奶有多溺爱我，就说我爸爸妈妈，即使是他们不同意的事情其实也会尽力地按我的意愿来，去给予我支持。包括我中考被当地中学强行保送的时候，给我各种找关系找朋友看看能不能去外地的学校；包括我不想考公务员、不想回江门且没有工作的时候，没有强迫我做决定，给我经济支持；包括我要来北京其实我爸妈非常不舍得，但并没有不同意……我是那个没那么聪明但幸运地看到了海的Lenu。

我觉得这种东西对于我而言，不管他们需不需要但在我是一定要百万倍去回报的。但我可以用什么方式回报呢？对我父母而言，唯一有意义的我的陪伴和幸福。陪伴我已经给不了了，连幸福我都还没有做到——就是在以他们更世俗一点的标准加上我比较个人的感受上，我都毫无疑问地活得闪光快乐的那种幸福。没有很耀眼，也并不很快乐。

且不说什么回报，就我自己的私心而言，一年和家人只见几次，爷爷奶奶年纪又很大了，想想不知道还能有多少相处的时间，这件事每每想起都要落泪，但我可能一定要这样才可以——不然等我老去的时候，我可能会因为面临巨大的后悔而感到难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想要看海的人，虽然我不太明确知道海在哪里。我觉得这对我的家人来说是一种牺牲，对我来说何尝不也是？但既然我做出了这种选择，如果无法达成我的愿景，那我要怎么面对我失去的这些共同相处的时间呢……

我的人生也许是小时候第一次说出我不想干什么的时候决定的，因为那个时候成功了，所以往后的每一次选择，我都会坚决地说出我不要做什么。但是小时候的我有我的家人保护我远离“必须做什么”，而我现在冲出了我的街区半径，觉得非常孤立无援。我也就只有自己了，并且对很多事情非常非常没有自信可以做到坚决。

不过呢，客观地来说，我过往所有的“不想”，并不只给家人带来了困扰，有一些还确确实实给他们带来了实际的好处，就这点而言我还是很欣慰的。也许人就是会受原生家庭影响，我的父母经常会说一下人必须要令家人幸福之类的话，当时觉得非常老土一心想要自己愉快就好的我终于也这样觉得了，我不想随便湮没在人潮中庸碌一生，就像黄碧云在《其后》里的一个短篇写的那样“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努力活得丰盛。”，我就是想要我的家人特别为我骄傲然后我也觉得自己特别好。

我以前其实没有野心，但是我觉得现在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