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OLDⅡ 木心--《我纷纷的情欲》
总是这样的
罗马并非整个儿罗马
西班牙多半不西班牙
也总归是这样的
阳光慷慨无度
天空蓝得忘其所以
红酒廉价而毋伤自尊
坐一会儿，躺一会儿
谦谦的步履走出大片傲慢来
证明人不是机器
在卡达隆尼亚，尤其巴塞罗那
售货员、侍应生、银行职员
忙忙碌碌不舍昼夜
他们工作得才气横溢
唯南部安达路西亚差堪淹留
橄榄树橄榄树橄榄橄榄树
斗牛场上还有个谱儿有个款儿
佛莱明哥舞，那要看谁跳
激情是一项天才，怎会招之即来
你得到的是白墙反耀日光
盆花列挂在檐口窗畔
阳台皆花，中庭皆花
有花就有绉边的裙
有裙就有六弦琴
缠绵无过于懒汉的孜孜勾引
爱是爱的，不欲太费心
世纪末无烟工业的征候群
平民得志匆匆行乐的苟且行径
凡矜贵的，普遭亵渎了
剩下斗牛的图案，康吉诃德的图案
文化更年期的怔忡眼神
火车上，西班牙人将垃圾抛出窗外
法国人劝阻，西班牙人反唇相告
教导法国人怎样扔垃圾
才不致被疾风刮转来
喀麦隆的留学生抱怨假日多
花了学费实在有点冤
假日一经法定就不会取消
当三百六十五个排满
举世皆哈罗尔德了
人间该有一处西班牙那样的地方
天然放浪，散漫若有神助
响板、大裙、吉他、红酒
男多嘴女饶舌，打鼓似的卷抖音
谁家的佐酒零食味道好，门口就排长龙
西班牙人妙就妙在有这点小心眼儿
哈罗尔德重来徜徉，迟迟不去
历史，可不是男子汉的决斗年表吗
阳光慷慨，吉他缠绵，红酒低廉
醉意浓时哈罗尔德说
男子汉的小心眼儿竞赛，便是历史
19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