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
时隔两个多月,确切地说是68天后,我回到了北京。
现在是凌晨2点多,也是我回北京的第5天,居家隔离的第4天,不出意外,我的体温依然是36度左右,低于大部分人。四周很安静,我毫无睡意,干脆记录一些没有忘掉的记忆。
今年在家的日子比以往要长很多,但依然过得飞快,疫区日记一字没写,我就回到了这座被重点保护的城市。因为特殊的地位,也因为17年前那场惨痛的经历,这里的疫情防控是全国最严的,但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未必是我心中最安全的城市。
对我而言,一千多公里外那个南方小城,有家人的地方,才是我内心最安全的地方。我已经和家人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一点点看到希望,数据归零后,城市解封,虽然只是内部解封,但至少可以出去公园看看花,去超市买东西了,光是这两样就让人很满足。
渐渐觉得,从前那些日复一日的平常,是如此的珍贵,爬山,散步,去喜欢的店里买喜欢的东西,去喜欢的人的城市旅游,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切变得并非理所当然。经历了特殊时期后,人才会更加珍惜那些原来以为唾手可得的自由吧。
24号凌晨1点多,在京心相助小程序上填写返京申请后,我就开始做好回来的准备,不时地关注审核动态。
27号下午,快下班时意外发现申请被审核通过,我以为第二天就可以走了,然而28号早上收到短信,通知我没票了,只好重新预约30号的票。
29号上午9点多,刚起床不久的我终于看到了12306的短信通知和购票链接,在1分钟内快速付款,直到收到车次和座位号的通知,才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回北京了。
那一天,我陷入一种激动又伤感的状态,收拾行李,又去公园外面那条路拍了花,晚上睡得依然很晚,做奇怪的梦。
30号早上,我6点起床,弟弟已经起来了,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就帮我扛着行李下楼了,开车送我去100多公里外的黄石。去黄石的路上,高速路上车子很少,一路畅通,外面渐渐下起了细雨,我昏昏欲睡,车上放着熟悉的音乐,偶尔闪过陌生的路牌,我睁开眼,又闭上了。
8点20分,到达黄石北站,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省内的这座城市。车站的广播在提醒着我,今天这里只有一趟特殊的专列,而我是这趟车的乘客。我拿着身份证在工作人员那里登记后,进去在机器上取票,又出来了。
临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因为不想让弟弟等太久,我打算早点进站,让他早点回家。和他告别后,才知道他一直在车站的停车场等着我的消息,直到我上车后,他才驱车离开。
9点47分,专列缓缓离开黄石北站,一路向北。我在车上一直戴着口罩昏睡,偶尔喝几口水,吃点东西,马上戴上口罩。车上人人自危,口罩是标配。
和1月22号离开北京时的心情相比,那一天我格外紧张不安,因为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未来,但我别无选择。在经历宅家、解锁,获得短暂的自由后,我又更换了坐标,以一种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方式回到生活了13年多的城市。
火车进入北京境内后,车上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去洗手间,有人整理行李,早早做好下车的准备。车子快进站时,我拜托邻座的男士帮我把行李箱从上面拿下来,然后排着队,沿着车上窄窄的过道,一步步往前挪动脚步,终于下了车。
依然是北京,熟悉的车站,只是车站工作人员的装束和往常不一样。站台上很拥挤,气氛有些紧张,我随着人流下了扶梯,沿着专用通道往前走,看到了各个区的志愿者举着牌子在等候返京的乘客。为了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我举起手机拍下了一段短视频。
也许,若干年后,当我离开这座城市,我会记得它在特殊的时期是怎样迎接我的到来。一切无可挑剔,热情的标语,热闹的人群,我们被引导着上了本区的大巴车。车上的座位都被套了一次性塑料袋,乘客和司机之间隔着一道临时设置的塑料布帘。
车子一路疾行,在市区,我看到了路旁盛开的樱花,心一动,有些怅然,等我能出门时,樱花应该已经谢了。
没多久,车子到达良乡体育场外。我们拿着行李进入体育场,被仪器测了体温,按指示牌的提示走到代表各自区域的队列,最后在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上了一辆小面包车,车子要送我和另一位同乡回社区。我们来自同一座城市,坐同一班专列,住址也很近,也是缘分,于是互相加了微信,至少在方圆几公里内,能有和我说家乡方言的人,感觉很亲切。
车子开到社区后,我见到了之前给我打电话的居委会主任,还有另一位社工。我被告知居家隔离的各种注意事项,然后在居家隔离通知书上签字,承诺配合他们的工作,不出门,监测体温和身体状况,每天上报。得到可以回家的许可后,我婉拒了居委会主任帮我拿箱子的客套,一个人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艰难地爬上了六楼。找出钥匙,开门,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重新开始了隔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