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rumqi

1、 旗杆上的五星红旗，随风摆动；旗杆后的篮球场上，篮球拍地的声音呼应着几个廋弱身影。 铃声响了，篮球场的少年风一般的奔上三楼，从教室后门口闪进。你看了他们一眼，眯着眼睛说：“不要让我的手抚摸你们的脸”，看似严厉，但语气中却满是宠溺。 “把你的脸伸到我的手边”，或者“不要让我的手抚摸你的脸”，是你常爱说的话，你也常爱这样做，不过仅限于班里的男同学。 课间，桌子上随时有一个小镜子，爱对着镜子摆弄发型的班草被你叫到讲台前，你用厚实的大手，在他的脸上轻拍说道：放学去把头发剪短……班草笑着解释，你也弯着腰眯着眼继续说：“下次不要让我的手抚摸你的脸”。不过，班草的发型一直没有变，仍然可以随时拨弄。 在（3）班三年间里，你似乎从来没有发过火，最严厉的也就仅限于“不要让我的手抚摸你的脸”。 2、 我站在初一（3）班的教室门口，靠着比我高很多的墙壁上，没说话，静静地等着。虽然我来早了，不过教室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陌生面孔，我知道他们是来自各个连队学校的，和我一起从中心小学升上初中的，一些学习好的进了（1）班、（2）班这样的尖子班，只有我在（3）班，其他小学同学和我一样在其他平行班。 站在高高墙壁下，发呆、张望，正在百无聊奈中，你从楼梯口匆匆走了上来，拿着钥匙打开了教室门。那一年，是2003年，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初中学校紧邻小学，但在读初中以前，我从来不敢踏入初中校园。 记忆中，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初中生，总会在校门口下车，推着自行车车走进校园；校门口，也总有戴着臂章的值周生。陌生，神圣，是小学三年每次路过初中校园的感受。轻轻撇一眼，迅速加快脚步，走向小学校门口，是那时的我。 在那个很炎热的夏天，我升入了初中，也终于走进初中校园，成了你班上的一员。 初中校园走廊上的爬山虎长得很好，绿油油叶子下的阴影，是体育课我最爱去的地方。 土操场上运动会、足球赛，升旗台下的升国旗、奏国歌，破旧篮球架下篮球赛和每年春天开学前的集体扫雪…… 关于初中，我有暗恋的男同学，有音乐课上的钢琴声，有开家长会被表扬，有英语讲故事比赛中紧张到弃赛…… 但所有所有往事中，最美好的记忆莫过于你，我最亲爱的高老师。 白色T桖、奶白色外套、发际线有点靠后，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讲起英语总爱眯着眼…… 从A、B、C、D到单词，到语法，再到英语句型，我关于英语的所有知识大多来源你，乃至直到大学，英语仍是令我骄傲的学科。高中、大学，在英语学习中，我经常通过吃老本取得好成绩，而这都是你的功劳，但我却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谢谢。 Urumqi，是你在造句中常提到的单词。“I want go to Urumqi”“I went to Urumqi last year”……Urumqi这个词语，在窗户边第一排的我心中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黑板上的，你写的英文很好看，而t是我最爱看你写的字母，因为你最后写那一短横的样子很是帅气。每当你站在我座位旁，对练习册上的完型填空，我总是格外认真；而每次讲阅读理解时，你在大家都翻译不出来，叫我站起来翻译时，我内心总是骄傲的。不过，这样骄傲的机会很少，因为你总爱提问调皮捣蛋的男生。女生在一起讨论时，也总爱说你喜欢男生多些。即使这样，我们依然亲切的称你“老高”。 一句“老高来了”，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xxx，老高叫你快去背课文”，“xxx,老高让你去抱作业本”…… 后来，我们知道你的英语是自学的。当我知道这个小道消息，对你更是崇敬。你改作业认真，你的“Good!”经常在听写本上，你上课从不需要课代表去叫，虽然下课也会拖堂。 我表哥、我，我表妹、表弟，还有我妹，几乎都是你的学生，而你是我们心中的好老师。 3、 初一，我被评为班上第一批团员，是你在黑板上画的“正”；初二，我以几乎全票当选班长，是你在讲台上念票宣布的；初三，我走到办公室告诉你，我不想当班长，你很耐心。参加英语竞赛，成绩不好；参加英语讲故事比赛，紧张到双腿发抖以致最后弃赛…… 我的好与不好，都有你慈爱的注视。初三毕业季，教学楼前的合影，我搭着凳子坐在了第一排，你站在我们身旁。 2016年夏天，我如愿考上了重点高中，到你家拿录取证时，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那是第一次对你说谢谢，你说：“不用谢，到了高中好好学习，以后有空来看看我。” 我始终没有去看你。 高中三年，每次放月假回家，都会躲着你走，因为担心不知道说些什么；高四复读，更没有脸去看你了。大学没有考上好学校，仍然找不出理由去看你。心里总想着，等我混好了，出息了再去看你。毕业两年，我仍然没有混好，每年过年回家看见你，仍然不自觉地快步走过。 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你了。你走了。 2016年11月19日清晨，身在巴中的我，在朋友圈看到你离开的消息，终于知道有个词叫做惊愕。 你家的狗叫豆豆，你的儿子曾经和我是同学，你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你的“不要让我手抚摸你的脸”…… 种种记忆涌上心头。51岁，因突发心梗，你走了。而我还是没有混好，没有去看你。 现在，是难以言表的心情。 今年过年回家，路过你家的窗帘店，我将看不见你稳健的身影，也不会再有躲着你走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