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略记
梁纪一略记 宣武帝动作迟缓,失去战机。萧衍进兵建康之际他不听元英谏言拒绝伐齐,萧衍称帝之后他方才听刺史扬州的任城王澄所言,用兵于梁。萧宝寅来奔,接纳他的是任城王;元英、陈伯之主兵攻梁,节制他们的也是任城王。任城为宗室耆旧,功望高、辈分大。他主持一方,朝廷对他放心不下,所以任城与梁作战中央支持的力度并不大。宣武帝在洛阳杀北海王祥,这是他杀的第二位叔叔,宗室颤栗不敢有言。宣武帝真正信任的是外戚高肇,用他充当打手威慑朝臣,北海王之狱也可以看成是咸阳王之死的政治余波,宣武帝亲政时召见的三位亲王至此时死两人,废一人。他夺权手段狠辣,绝骨肉之情。梁武用宣德太后令走禅位程序,齐和帝被他置于姑孰,二人在禅位大典上不相见,这是政治高明的一招。又,梁武不杀齐高帝、武帝子孙,用他们做官,周一良先生分析说“推原其理由,是因为萧衍对于自己新王朝统治的巩固抱有充分信心,不怕前朝宗室造反,才能如此。”齐亡臣殉者仅有一人,他确实不怕人心不顺。梁武壮年得国,很想做一番功业。他礼敬王、谢,亲用宗室。登基之初国事委任范云、沈约。范云死后,他不用沈约而以地位低、能力强的徐勉、周舍参办国政,梁武执政,心思极密。梁、魏用兵只是小规模摩擦,曹景宗失职不问罪,梁武帝的仁慈会得到回报。 梁纪二略记 天监四年正月,夏侯道迁自汉中叛梁,魏用邢峦出兵受降,经略汉中、益州。四月,梁武帝用宗室萧渊藻替代邓元起刺史益州。又令杨公则进兵洛口,名为北伐,实为牵制。八月,中山王英进攻雍州。十月,梁武帝命临川王宏为帅扬声伐魏。邢峦兵围涪城,上书宣武帝请增兵取蜀,宣武帝的“不从”当是眼见临川王大军在前,不敢分兵于蜀,梁武帝救蜀的战略意图达到。天监五年三月,梁招降陈伯之。宣武帝用中山王英为帅拒梁。五月,韦睿取合肥,魏杨大眼亦取梁河南城。七月,魏增南征之兵十万。九月,梁军洛口军败,死者五万。临川王才智庸懦,中山王评价其“騃”,可谓精准。宣武帝欲趁胜灭梁,令中山王围钟离。梁武帝尚有余力,十一月,梁武用曹景宗为帅,都督二十万军救钟离。天监六年二月,宣武帝冷静下来,令中山王回师,中山王不从。曹景宗与韦睿联军至钟离。至此,魏军增兵一次,兵力约近三十万;曹景宗有韦睿之兵,亦拥众二十余万。三月,梁军利用淮水暴涨的时机烧桥破敌,中山王单骑走,魏军死者十余万。钟离之战为果,因当为夏侯道迁叛梁。梁武钟离获胜之后即息兵事,他比宣武帝清醒的多。天监五年十月邢峦上书魏帝言进兵不可时称“若正欲以八十日粮取钟离城者,臣未之前闻也。彼坚城自守,不与人战,城堑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士卒自弊。”此后战事一如邢峦所言,故天监六年三月魏军溃败,其时粮已尽,兵已疲,不堪一战。梁军之胜,也不全为用奇之功。 梁纪三略记 钟离之战魏败,数年内无力大举。宣武帝的皇后于氏、太子元昌先后去世,时人皆认为是高肇所为。此事一方面这是高、于两姓外戚之争,另一方面皇后、太子之死宣武帝竟然坐视不管,这是可疑的。彭城王勰最终还是免不了被侄子处死的命运,京兆王造反宣武帝口头上免他一死,却又听任高肇半路暗杀。宣武帝所为,皆委罪于高肇,把自己扮成被奸臣蒙蔽的昏主。他其实精明得很,军政大权一直在他手里。中山王英钟离之败罪大,他惜才能再次启用。李崇镇淮南十余年,宣武帝对他委信不疑让他专任一方阻挡梁军。宣武帝只有在对待朝内敌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自己“昏庸”的一面,高肇是宣武帝的白手套,咬死政敌的一条狗。梁武帝逐渐满足于只做一个荆扬之君,皇帝与沈约之间间隙日大。张稷、王珍国亦有怨言,梁武帝对他们或外镇或虚职受之,尽力“共富贵”。沈约之死,主因还是沈约自己犯了君臣的忌讳。梁武对臣下宽,对百姓严,从他执政之初起,梁就已埋下灭亡的隐患。 梁纪四略记 宣武帝暴殂,死的可疑。太子继位波澜不惊,胡注言崔光做主拥孝元帝的原因是“苍猝不暇集百官,备高氏也。”朝臣的举动是急于站队,高肇远在益州,高后积怨朝臣。宣武帝之死,给了朝臣宗王们反攻外戚重夺权力的机会。孝元帝以子废母,胡太后得以临朝称制。掌权势力的权力分配,三公之职皆为宗王所领,于忠欲专权为诸王所恶,很快失势。胡太后用其父胡国珍入朝分权朝政,她与宗王大体而言是处于合作,共同执政。任城王重新回到中央,北魏宗室之中任城王澄敢任事、敢说话,他劝胡太后注意北镇问题,胡太后不能用。任城王作为支持孝文帝迁都的老人,朝廷胡汉之间、南北之间的矛盾他是看得清的,可惜当权者并不以为意。梁武帝信北魏降人之说造浮山堰欲取寿阳。堰坏,淮南之民死者十余万,梁武帝对此无动于衷。国内政治弊病丛生,梁武帝看在眼里也不做改变。临川王宏为人庸懦无能,梁武帝自己都知道他家阿六蠢,但是他依然让临川王位任三公,参与朝政,放任他贪赃枉法。这确实让人很难理解。 梁纪五略记 张彝父子选官之意本有利于国家,胡太后不仅不能用,对他们父子二人也保不住,魏衰政之象尽显。目睹此事的高欢知道天下要乱了,他是枭雄,要在乱世之中成就一番事业。朝廷上的诸王大臣看到法律尊严不在会不知道吗?任城王、崔光改变不了国政的衰乱,高阳王雍等竞争奢侈,年纪轻轻的皇太后一门心思扑在崇佛上。清河王是太后的情人,胡国珍死后,太后外家无援急需政治同盟。因此元义、刘腾之乱政变的目标是杀清河王,杀了清河王之后太后孤立无援囚禁她就简单多了。他们控制朝政,威福由己,执政数年使得“牧、守、令、长率皆贪污之人。由是百姓困穷,人人思乱。”破六韩拔陵奋身一呼揭开魏末乱世的序幕,敲响了灭亡的丧钟。梁武帝自浮山堰坏后也失去了北伐的雄心,中断二十年的南北通使在普通元年重新开启。萧正德叛梁,梁武不治罪,复其本爵埋下未来的祸根。用法不严,南北皆同,朝廷公器不在,人主转信佛陀,役万民以足私欲,佛陀何以庇之? 梁纪六略记 破六韩拔陵起事后,边镇蜂乱,洛阳应对迟缓。孝元帝甩锅给李崇,认为他之前的上表请改镇为州是“开镇户非冀之心,致有今日之患。”李崇年已七十,孝元帝命其北讨,国家无人堪用,只能老将远行。秦州莫折父子、高平胡琛、上谷杜洛周等纷纷起兵,梁武也再启北伐,意在寿阳。孝文帝自迁都以来多用汉人,致“代人迁洛者,多为选部所抑,不得仕进。”而六镇及杜洛周等起事者又多为胡人,陈寅恪先生论及六镇之乱有“胡化对汉化的反动”一说,我带着陈先生的看法读这一段历史,洛阳与六镇之不相容也就得到解释了。北魏在此期间凭崔延伯的骁勇击破莫折天生和请柔然出兵打败破六韩拔陵暂时稳定了局面。冯太后重新夺权,她接手的是烂摊子,置六镇降民二十万于河北更是昏招。梁武帝用裴邃北伐打了取得一定的战果,元法僧降梁更添声势。萧综降魏使北伐军大败,梁武闻讯“惊骇”,他前用临川王北伐大败,这次又是大败。普通五年朱异代周拾掌机要,胡三省注说“为朱异乱梁张本。”萧梁政权再无光明可言。 梁纪七略记 阿六死了˃̣̣̥᷄⌓˂̣̣̥᷅。 梁纪八略记 这一卷的主角是尔朱荣。葛荣并杜洛周,众号百万横行于河北。萧宝寅败于长孙稚投奔万俟丑奴,丑奴势盛于关陇。尔朱荣受诏都督六州率众与葛荣交战,朝廷外尊宠而内惮之。高欢劝尔朱荣清君侧以成霸业,尔朱荣夹于敌我两方之间骑虎难下,恐怕是早有此心。孝元帝密诏尔朱荣勤王被胡太后发现,孝元帝被毒死,尔朱荣遂以“铁骑赴哀山陵”杀胡太后及高阳王雍等王公大臣二千余人于河阴。陈寅恪先生指出河阴之变之实质“为胡人及胡化民族反对汉化之公开表示。”孝文帝南迁以来政治集团几十年汉化的成果被以屠杀的方式摧毁。尔朱荣立孝庄帝,即是采用胡俗铸像的方式。他朝见皇帝“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下马。”他把胡人的风俗习性重新带进北魏朝廷,力图改变魏廷文儒的风貌。尔朱荣的左右手是宗室元天穆和敕勒人贺拔岳。元天穆被封世袭并州刺史,刺史世袭于古未有,尔朱荣的老巢在晋阳,天穆受刺并州亦可见其深受尔朱荣信任。邺城之战尔朱荣以七千骑兵败葛荣数十万之众并且生擒葛荣威名大震,朝廷内外无有敌手。判断力严重衰退的梁武帝直到此时才做出动作,他派陈庆之送北海王元颢赴洛,以图在北魏的乱世中趁乱取胜。 魏纪九略记 孝庄帝在洛阳,并非全为尔朱荣的傀儡。元天穆等受命定齐,洛阳的诏书尚具权威。陈庆之自铚城北上是趁元天穆东去之“虚”。元天穆自济南回师与陈庆之战于荥阳,败。陈庆之遂奉元颢入洛,并取大梁等地,元天穆北渡黄河不敢与争锋。陈庆之兵锋虽锐,但河南诸郡对元颢新政权是不服的,如崔光韶所言“元颢受制于梁,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国,此魏之乱臣贼子也。”元颢入洛不恤军国,与陈庆之之间又有间隙。魏廷积力于河北,集结众军。尔朱荣自为前驱南下洛阳,而元颢上书梁武帝请停援兵。双方兵力悬殊,胜败已分。陈庆之孤身南逃,元颢被杀。尔朱荣威名日盛,梁武帝却消沉下去,中大通元年六月陈庆之败,九月梁武帝始舍身于同泰寺,二者之间我认为是有关联的。胡三省评论梁武有“武帝不务自治而务远略,所以有侯景之祸。”之语。梁武帝的“远略”自钟离之战以后多是昏招频出,听信他国之言送掉了陈庆之的一支精兵,敌国有乱而不早做大举。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梁纪十略记 尔朱荣本以贺拔岳为督率军讨陇,而贺拔岳则惧得胜后会为尔朱氏所不容,故请尔朱天光为督自己为副从军讨丑奴。萧宝寅数年未能平关中,尔朱氏两月之内既擒丑奴献阙。六镇以来天下纷乱的局面暂时得到平息,孝庄帝不以为喜反以为忧。尔朱荣自晋阳入洛,元天穆也随后进京,孝庄帝几次想杀二人皆未成功,最后诈称皇后诞子召二人入宫并杀之。尔朱荣死后“内外喜噪,声满洛阳城。”孝庄帝这么做,以当高贵乡公之心诱杀权臣可谓极不明智。尔朱荣本出契胡,部族强盛,平乱之后于晋阳自设霸府,似曹操居邺城。而且他对待皇帝不失恭敬,经常朝见逗皇帝开心,曹操则是不见汉帝,不去许县。孝庄帝于朝政有一定的自主权又与汉献帝不同。故尔朱荣的判断,孝庄帝没理由杀他,所以他从容入京没有防备。孝庄帝杀了尔朱荣之后没有后手应对分散各地的尔朱氏,尔朱兆渡黄河进宫俘虏孝庄帝,又杀帝于晋阳。尔朱荣死后尔朱氏难以团结,通过尔朱荣之死获利最大的是接收六镇余部十余万就食山东的高欢。不久之后他会取代尔朱氏成为北魏的新“曹操”,孝庄帝逞一时之愤换来的是元氏与尔朱氏的同归于尽而非王朝的复兴。 梁纪十一略记 节闵帝闭口八年依旧躲不过灾祸,他被推上傀儡的位置,生死之事已非他所能决定的了。高欢东去,收纳高乾、高敖曹、李元忠,他善于聚敛人心,学着曹操的样子下马过麦地。又极会表演,起兵信都时演说慷慨,士为致死。段韶言“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高欢能聚众效命,与尔朱氏作战屡屡以少胜多。至邺城之战,高欢兵马仅有三万却能败尔朱二十万大军,用的就是将士能效死命。贺拔胜在阵前向高欢投降,各地纷纷响应降欢,此所谓得天下之心。高欢取代尔朱氏的过程极为迅速。他先以邺城为霸府,后又改居晋阳遥控洛阳,走的也是尔朱荣的老路。北朝的此次动荡梁武帝依旧没有抓住机会,这一次他连北伐的动作都懒得做,去同泰寺开法会倒是勤快得很,人已垂暮,雄心不在。昭明太子暴死“朝野惋愕”,国之储副突然而卒群臣皆闻而“愕”,死因可疑。梁武帝舍昭明太子子不立而立晋安王纲为太子,恐怕是鉴于齐武帝立孙之鉴,不敢让幼主临朝。 梁纪十二略记 尔朱兆死,尔朱氏全部被消灭,斛斯椿望风而动,此人先反尔朱氏,又反高欢,名为忠魏,实则投机反复,小人难养。孝武帝对他也不会尽用。孝武帝想倚重贺拔岳兄弟为外援对抗高欢,贺拔胜受刺荆州,南临敌国不好处理。贺拔岳则被侯莫陈悦所杀,高欢看错了人,侯莫陈悦能杀贺拔岳却不能并岳之众,代岳而起的是时年二十七岁的宇文泰。对于这个年轻人高欢还自信满满的说“吾当以计拱手取之。”他话音刚落,宇文泰即率军奇袭上邦逼得侯莫陈悦自杀荒野。关中宇文泰、河南孝武帝、荆州贺拔胜,三人暂时组成了一个反高欢联盟。君臣二人玩文字游戏,皇帝说“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先叫个委屈指高欢不义又说“王若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讲得倒是慷慨,但等高欢领大军南下,勒兵十万于河的孝武帝即不做抵抗弃都西走投奔宇文泰,高欢这一战赢得毫不费力。高欢入洛,树立私党,他放弃洛阳迁都邺城既失人望又示怯于宇文泰,这确实不应该。宇文泰见孝武帝不能制,一杯毒酒要了他命。“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死我者黑獭,孝武帝的一生也够窝囊。 梁纪十三略记 双雄对立,东西争雄。高欢要稳定东魏的政局,宇文泰也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大同元年七月东、西同时下诏声称讨伐,但二人当年都没有军事动作。高欢迁都邺城,又毁掉洛阳,光武帝以来洛阳五百多年历经磨难,繁华消落,隋唐时代另建新都,汉魏洛阳如今只剩几处残垣。到了大同二年,双方依旧没有大规模军事动作,高欢不争灵州,胡三省认为是鞭长莫及,我认为是高欢战略上的失误,没有尽早出兵渡河牵制宇文泰。到了年底,东魏和梁交战各胜一场,高欢十二月派人去建康请和,第二年正月即趁西魏大饥之际先派窦泰与高敖曹出兵击西魏,自己观兵黄河佯攻。宇文泰识破高欢意图,全力击破窦泰,窦泰自杀,高敖曹撤还。当年八月,宇文泰出兵伐东魏,东魏郡县骚动,高欢先破柔然后亲领二十万大军反击,薛琡言“但置兵诸道,勿与野战,比及麦秋,其民自应饿死。”是上策,侯景说“今兹举兵,形势极大,万一不捷,猝难收敛。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全力;前军若败,后军承之。”是中策,高欢头铁带全军过河是下策。沙苑一战,高欢丧甲八万遭到惨败,东魏国力强,河北不至倾覆;西魏国力弱,也无力东向大举。 梁纪十四略记 沙苑之战的次年,大同四年八月,宇文泰籍大胜之威再击东魏,与他交战的是受任河南的侯景。西魏先败后胜,高敖曹死,高欢如丧肝胆,而后双方再战,西魏兵败退还关中,侯景毁掉金墉城,东西二魏此次对决不胜不败。至大同九年高仲密密谋叛东魏,以虎牢关降西魏引发高欢与宇文泰之间最后一次对决。虎牢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东、西二魏尽起大军驰往争夺。宇文泰先据洛阳,高欢领大军十万渡河,屯兵北邙山。这一次急的是宇文泰,邙山之役西魏大败,丧首三万,宇文泰险些被彭乐所擒。次日再战,东魏大败,高欢在贺拔胜槊下死里逃生。到了下午西魏军士气渐衰(西魏于前日死伤过多,兵力亦不济。)宇文泰撤回关中,高欢权衡再三放弃了追击。双方此次大战高欢获得惨胜。对于高欢而言,沙苑之战输得不应该,高仲密叛引宇文泰东来正是打败宿敌,混一海内的好时机,高欢亦准备周密(宇文泰奔袭被高欢获知,足见他情报工作做的充分。)可惜还是输了一阵,自损过重。而宇文泰可谓倾国而来(邙山阵亡三万,次日依可再战,宇文泰此次出兵当在十万以上。)目的也是与高欢决战,占有洛阳一带,取得战略上的优势。他战败而还,同样极为可惜。双雄对立的宿敌之战在北邙山的落日下画上句号,统一北方的任务留给了后人。 梁纪十五略记 邙山之役后,高欢外结柔然、修好南朝,对内让儿子高澄立威,以为后任。休整三年他再起大军攻西魏,围攻玉璧。高欢的目的和邙山之战类似,是想吸引西魏主力东出进行决战。宇文泰不为所动,玉璧守将韦孝宽也回馈了宇文泰的信任,高欢对这座小城毫无办法,士兵死者七万,狼狈回师。(以死亡人数看,高欢此次应该带了十五至二十万左右的大军,宇文泰若是中计出兵,西魏会比邙山之战更困难。且韦孝宽八月刚接替王思政守玉璧,十月高欢即领兵西来,他以为韦孝宽是个软柿子,没想到是块硬石头。)高欢回师,唱着敕勒歌流涕,沙苑之战是他轻敌,邙山之战面对西魏全力进攻打成四六开,勉强算胜了。而玉璧的他一无所获,惨败而归。他看不到天下一统的明天,也回不去怀朔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贺琛上表指朝廷之弊,梁武帝不仅听,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说自己三十年不近女色,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司马光对此评论说“护其所短,矜其所长。”对于贺琛提出的问题梁武帝并不做正面回应,只是一再强调自己的“私德”。通鉴对梁武帝执政做总结说:“上敦尚文雅,疏简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狱为意。奸吏招权弄法,货赂成市,枉滥者多。大率二岁刑已上岁至五千人;徒居作者具五任,其无任者著升械;若疾病,权解之,是后囚徒或有优、剧。时王侯子弟,多骄淫不法。上年老,厌于万几。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终日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劫,有罪亡命者,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溺于慈爱,不能禁也。”司马光对梁武帝还算客气,胡三省就没什么顾忌了,他愤然执笔写道:“梁武帝断重罪则终日不饴,此好生恶杀之意也。夷考帝之终身,自襄阳举兵以至下建康,犹曰事关家国,伐罪救民。洛口之败,死者凡几何人﹖俘山之役,死者凡几何人﹖寒山之败,死者又几何人﹖其间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南北之人交相为死者,不可以数计也。至于侯景之乱,东极吴、会,西抵江、郢,死于兵、死于饥者,自典午南渡之后,未始见也。驱无辜之人而就死地,不惟儒道之所不许,乃佛教之罪人;而断一重罪乃终日不饴,吾谁欺,欺天乎!” 吾谁欺!欺天乎! 梁纪十六略记 高欢病死,高澄怕有骚动,秘不发丧,但侯景却得到消息,闻声即反。侯景先降梁武,后降宇文泰,他以河南为诱,首鼠两端,以期不败。梁武不顾多年与东魏通好之谊宣布接纳侯景,又遣羊鸦仁北上去接应他。宇文泰就谨慎的多,他一面派军援往河南,一面派人召侯景入朝长安,侯景不从,他也不做争夺令全军西撤,避免与梁军及东魏军交战。宇文泰头脑清醒,能取则取,不能取也不强夺。而梁武帝年纪虽老,头脑却发热的厉害。他舍羊鸦仁、羊侃不用,坚持以宗室为帅北伐,洛口之败殷鉴尤在,他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错误。寒山失守,萧渊明被俘,慕容绍宗督十余万大军南下,梁军的主力被歼,东魏再无顾虑,发檄致梁。杜弼的檄文写的漂亮,对梁之弊政也批评的极为精准,他说梁国政局“主荒于上,臣蔽于下。”梁武数次舍身同泰寺,国事由朱异操持,皇帝昏乱不治国事,执政奸蔽以以权谋私。“获一人而失一国,见黄雀而忘深阱,智者所不为,仁者所不向。”侯景不是黄雀,是一匹吃不饱的狼。他接着批评梁武本人“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礼崩乐坏。加以用舍乖方,废立失所,矫情动俗,饰智惊愚,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躁竞盈胸,谬治清净。灾异降于上,怨兴于下,人人厌苦,家家思乱。”萧梁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老且耄的和尚皇帝,执政中后期昏招不断。侯景上书请梁武发兵另立魏帝,梁武讨论都不讨论就立马答应,胡三省对此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他只好说:“帝早在兵间,曾不见此,盖天夺其鉴也。”胡氏把梁武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归于上天,我认为这是老年人的自然变化,老而不死是为贼,皇帝老聩,万民之贼。 梁纪十七略记 慕容绍宗击败侯景,欲养寇自资,纵其南下。侯景取得寿阳,朝廷不问罪,听任他住在寿阳。高澄遣使南来修好,梁武一面对侯景说“朕与公大义已定。”一面答书“贞阳旦至,侯景夕返。”侯景经历过魏末的动荡,又反复于尔朱、高欢,他对于政治不会抱任何幻想。梁武帝要把他当用作交易,他不反也得反。侯景的悖慢、四方的警告梁武通通不听,到侯景在寿阳举出了反旗,梁武还笑着说“是何能为!”他以为只要下一道诏书自然就会有人把侯景的头颅献来。侯景在寿阳梁武帝没能适当处置,反而喂饱这头狼,这是他第一个失误。侯景反后梁武帝没有加强江防、遏敌于江北,这是他第二个失误。萧正德有过临阵投敌的叛举,梁武不问罪还继续用他,萧正德在正阳门与侯景马上作揖共同入城,用人不明,这是他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失误。梁武把台城的防务交给太子萧纲,实际主持抗敌的是名将羊侃。台城虽然危急,全赖羊侃指挥得当,还是守下去了。四方的援军渐至,形势对梁是有利的。但十二月羊侃死,湘东王绎的军队又被击败,侯景引玄武湖水灌台城,梁武的希望又变得渺茫起来。佛家讲因果,台城中的梁武帝看到已经结出的“果”,他会想到自己种下的“因”吗?这个时候他标榜自己的那些话,什么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三十年不近女色又有什么用呢?可怜建康百姓积死台城之下,老皇帝苦等着援军,城外的惨状他看不见。 梁纪十八略记 高澄自继父位,需要通过军功立威。王思政是西魏的宿将,东魏攻颍川损失慕容绍宗,高澄亲帅大军继之,王思政出城投降。宇文泰失了颍川之后并不做争夺,下令全军回撤,宇文泰头脑清醒、能舍则舍,作为最高领导人,这一点确实很难做到,也很可贵。高澄遇刺身亡,高洋迅速平息局面,代兄执政。“臣有家事,须谒晋阳。”他比其兄更有心机,更为狠辣。柳仲礼攻侯景不克,声势浩大的援军并没有取得战果。侯景因为乏粮假意请和,梁武帝尚存豪气,发怒说“和不如死!”太子纲只想早点了解此事,侯景的要求,他无不答允。坐拥荆州大军的湘东王绎观望不前,反而去围长沙,梁武身死,他加强江陵防备,意在自己做皇帝。梁武的几个儿子、勤王的几路人马都有自己的心思,“诸军互相猜阻,莫有战心。”台城兵不可战,城不可守,及台城沦陷,梁武荷荷,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矣。侯景踌躇之后,决定先立简文帝号令四方,再图篡举。他以力取台城,纵容兵士残虐四方(他也无法约束住士兵),三吴经过战乱又变得残破不堪,东魏尽取淮南之地。南北均势被打破,天下统一的明天不远了。 梁纪十九略记 高洋之篡位,史载娄太后、斛律金反对,但高洋无功,人望又浅。“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宇文泰向东出兵仓促,他也不想和势头正盛的北齐交战,双方相持不久宇文泰就以霖雨为名撤军西归。观宇文泰与高氏数次交锋,他的首要目的是保全关中,对于消灭高欢、统一北方他尚知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沙苑之战,众皆死命。邙山之战,不利则退。侯景之叛,宇文泰顺取河南多地,高洋攻王思政,他并没有全力救援。至高洋称帝,他又将所取的河南地区让了出去。宇文泰审时度势,厉兵秣马,等待“天下有变”再图进取。自永嘉南渡以来,南方政权倚赖江南,侯景之乱极大破坏了三吴地区的经济,“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珠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东晋以来内部的主要矛盾是荆扬之争,经此一变扬州不仅丧失了与荆州争衡的力量,更为重要的是南方也失去了吞并北方的可能。梁武的子孙上演“列王的纷争”,兄弟、子孙之间互相争伐,简文帝在台城为傀儡,侯景自号“宇宙大将军”。称号再怎么响亮也只是一句空名,如果不是上游诸王为争一个皇位打得不可开交,侯景早就灭了。 梁纪二十略记 彭乐放走宇文泰,当时高欢便已有杀心,大敌当前不能动手罢了。高洋以“或告汝反”之由杀他,狡兔未死,走狗已烹。柔然被突厥所败,它在北方的强势地位将被突厥取代。北方二朝趁南朝大乱尽取江北,实力都获得了增长。而南朝上游不断内讧,下游已受残虐。侯景西上,先胜后败。湘东王起用王僧辨发江陵东击侯景。侯景分兵二路,宋子仙攻巴陵,任约取江陵,自己率大军在后。但巴陵城坚,侯景的三路军皆败只得回建康。王伟劝侯景废简文帝行禅让,继而杀死简文帝,是速死的一招。我疑此时王伟已有向西军投诚之意,故借侯景之手杀简文帝以安湘东王之心。西军王僧辨、陈霸先二军东下建康,与侯景决战,“景帅百馀骑,弃矟执刀,左右冲陈。”做垂死挣扎。西军不动,遂败侯景。王僧辨不能约束士兵、湘东王也不愿迁去金陵。他们平乱处置失策,江东失望。湘东王称帝,在益州的武陵王也称帝,湘东王的“帝国”控制范围不过千里,户数不满三万。他的皇帝梦实现了,但统一南方的人不是他。 梁纪二十一略记 高洋用兵,有高欢之威。破契丹、败柔然,耀兵西境,宇文泰畏其强不敢出,齐的国势达到极盛。宇文泰趁武陵王引军东去之际遣尉迟迥平蜀,萧家兄弟如果能和睦共处,也不会让邻国有可乘之机。宇文泰废魏帝,改制易胡姓,其后南征江陵。于谨的五万大军围城,尹德毅其后说“今魏之精锐尽萃于此”可见西魏的总兵力并不多,若以国势而论,远不及北齐。梁元帝、武陵王兄弟俩互攻,梁元帝心肠狠毒,对兄弟和侄子不留活口,他自称读书万卷,读进去的全是吃人之术。建康虽破,但北有阔达数十里的大江,江陵地处江北,西魏轻骑可至,从守势而言江陵远不如建康。梁元帝贪恋江陵完备拒绝东迁,一年之后宇文泰即兴兵南下。“萧氏保据江南,绵历数纪,属中原多故,未遑外略。”梁武帝执政时期获得长期太平,其一是前期钟离一战大败魏军;其二则胡太后掌权至六镇、再高欢、宇文泰争雄,战事连绵,未有宁日。五十年江表无事实赖北方多难。江陵之役,梁元帝焚书折剑,自谓“文武之道,今夜尽矣。”读书不知忠孝仁义,戎服不能平乱却敌,他从来没有过文武之道,又何谈兴废。 梁纪二十二略记 高洋行为乖谬,好酒及色,以杀人为乐。南朝向北朝称藩。高洋没能趁陈霸先羽翼未丰之时拓地江南是可惜的。他把国政委于杨愔,“时人皆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能发民一百八十万修长城的北齐依然是三国中最强的一个。宇文泰死,时年五十。他在死前权衡之后立嫡子宇文觉为嗣,十五岁的宇文觉稳不住局面,他只好将权力留给侄子宇文护,让他成为事实上的继承人。宇文护得到于谨的支持顺利辅政,但人心浮动,所以他行禅代之事“魏宇文护以周公幼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灭掉了西魏以固人心。梁元帝被杀之后,南梁陷入了无君主的状态。江东的两位重臣王僧辨与陈霸先迎立元帝子晋安王萧方智为帝。北齐不甘心如此,打出萧渊明这张牌,要立他为梁帝。王僧辨屈服北齐,转为奉立萧渊明。陈霸先不从,突袭建康杀了王僧辨。王、陈二人同在下游,恐怕早就离心向背了,王僧辨做主奉萧渊明,他有拥立之功尚不失富贵。陈霸先却数次在江北与齐军作战,恐难久全。故陈霸先做事果断,先杀王僧辨,后平三吴,再败北齐军,他以军功渐渐稳定了局面,成为又一个可以移鼎的权臣。 论: 北魏宣武帝政假外戚,内忌宗王。辅政三王皆被处死,宣武帝也躲不过元魏皇室短寿的命运。胡太后两次执政国势渐衰,六镇起义、尔朱崛起断送了北魏的国运。河阴之变洛阳朝廷为之一空。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人,高欢与宇文泰的双雄对决精彩纷呈,私以为梁纪十二至十五这几卷是整个《资治通鉴》里最好看的篇章。天下决于二人之手,邙山之战攻守互易,高欢含泪和唱敕勒歌,英雄抱恨而终,宿敌国险民贫,难有大举,年过五十也遗憾长逝。北齐与北周的胜者将会获得统一天下的资格。 梁武帝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他的问题是活的太长了,老年人行动迟缓,判断力极速衰退。如果侯景不来,老皇帝死后上游出镇的皇子皇孙也不会服从建康的新帝萧纲。侯景乱梁终结了江东地区的安定与繁荣,士族地主失去政治地位后,经济地位也在南朝末期丧失了。梁武帝执政后半期正值北方大乱,如果他想做出功业,其实是可为的。不过他锐气丧尽,几次北伐用人不明,不仅未能获得战果,反而丧师辱国,韩山失律;坐视高欢做大,侯景南奔。他得国时领军自上顺流而下攻取金陵并不困难,失国时次次失策,可怜建康百姓,惨为凌虐。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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