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记•白蛇传
这是我看的第三个版本的白蛇传了,小的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只以为法海是最大的恶人,是他困住许仙镇压白蛇,最后许仙伤心欲绝,为妻剃度出家。后来看李碧华的《青蛇》,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妖脱不了妖性,却生人情,人得不了妖道,却贪图妖的天仙之貌。都说人间有情,可再有情,也不过是燕尔新婚,如胶似漆。魂至端午,一壶雄黄饮下,你妻子真身一现,照样是把你吓将过去,你醒后为了保命,就出了家。此时如何不念人间真情?
如今听张火丁老师的白蛇传,也颇有此感。恨许仙,恨他在妻子说身体不适的时候,为验证白蛇真身而逼迫她继续喝下雄黄酒。白蛇快要现行之时急急唤出的那句青妹,叫人无比心疼,也是怪许仙不信任妻子,如果他再坚定一些,还会叫娘子饮酒么?恨许仙,恨他即使得知白蛇不顾身怀六甲为他仙山盗草救他性命之后,仍信了法海的鬼话。后来虽口口声声说是上山烧香,但是跪地唤师父的也是你啊。恨许仙,恨在断桥旁,白蛇问他,如今你也要为妻来救命么,他竟然点头称是。“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全雄黄。你忍心将我诳,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的云愁雾惨、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傍观在山岗。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面目来见妻房?”这段素贞责骂许仙的话,也是听的我恨不得一把抢过青儿的剑,把他杀了解恨。我为了救你不惜与天仙对打,盗得仙草;我为了救你,不惜背上水淹钱塘的罪孽,也要把你从金山寺里叫回家;我为了救你不怕无法成仙,不惧天道轮回。我愿为了你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你却在怀疑我会不会害你。
看白蛇的故事总有一种卯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方用尽全身力气去爱,而另一方却在忽信忽疑,你以为的情比金坚,却连几句外人的挑拨都受不住。白蛇要去仙山盗草的时候,那决绝的眼神,让人觉得她的爱,她的爱人,都是那么的不可侵犯,爱一个人,一个眼神,足矣。若能回得来,救得夫君一条命,若回不来,青儿啊,你就将夫君葬下,坟头种上断肠草,坟边植上相思树苗,我就算是化作啼血的杜鹃也要飞回来哭几遭。白蛇水漫金山的时候,看着那滔滔江水怎么也漫不过金山寺的围墙,即便脚下的钱塘已是一片汪洋,这震天响的动静,也换不来丈夫出门看一眼。偏偏此时腹中他的骨血又不肯安宁,白蛇的无助和绝望,透出屏幕,直叩人心扉。

可许仙又能怎样呢?忽闻枕边人是千年蛇妖,他一届凡人,怎能不怕?只不过他实在不该没个主见又耳根子软,又羡鸳鸯又羡仙。要信娘子便信娘子,要信法海便信法海,何必左右摇摆,负妻负道?在断桥旁,向娘子求救,也不过是怕青儿夺了自己的性命,不过想活,有什么错?到头来白蛇还是原谅了许仙,与他回家,诞下一子。“许郎,即使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也不怨你,要怨只怨我为妖你为人,从一开始就错了,而这个错又是你我无法改变的。我爱你,没有错,你爱你自己,更没有错。”正是这种只能怨命运的事,才是最悲惨无力的。
五百年后,雷峰塔倒,五百年前一场劫数,白蛇如今又见西湖光景:一样的游人,一样的神仙眷侣,一样的断桥美景,甚至连孩童所唱的小曲都没变。不知这五百年间又有多少白蛇许仙;不知这五百年间,跨不过的身份鸿沟是否缩减;也不知这五百年间,白蛇是否后悔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