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珊（十七）

<蓝珊十六>

在一个封闭的台球室内，我们两边的人见了面。进去以后才发现我们只有四个人，而对方是七个，史珊也在。她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依然保持着双手插入裤兜的姿势，略微不屑地看着我们。我估计我们四个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想要立刻逃跑，尤其是王小蔓基本算是躲在我们三个人的后面，面都不敢露。我转头看了看门口，门口守着两个女生等我们进来后便立即关了门，她们手里还拿着台球杆。

很显然，我们没有一丁点胜算，我们唯一的武器只有我书包里的擀面杖。台球室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变得异常安静，像是在森林深处的夜晚，一群狼围住了猎物伺机捕杀的时刻。

“还真敢来啊，挺有种。”史珊开口说道。

见这情形，我只好站了出来，既然注定是死不如争取只死一个，我说：“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让她们走。”

谁知谭茜一把拉住我，“要走一起走。”

“你们也太可笑了吧，既然敢来，就没想过后果吗？”

女生们发出了一阵嘲笑。我低头小声说道：“你们先走，报警也好，告诉老师也行，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谭茜尽管已经压低了音量，但她太激动。

“商量好了吗？”史珊显然已经听见我们的对话，"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你们跪下来跟我们的陈琪琪和徐璐同学道个歉，态度让她们满意，我就放你们走。" 人群中网红脸仰了仰脸，原来网红脸叫徐璐。

听见这话，谭茜一脸怒气，“该道歉的是她们吧？”

“哼~”史珊忍不住杨起嘴角用鼻子发出一个单音节，好像听见了什么不知好歹的话。陈琪琪在这时向我走了过来，扭曲着一张娃娃脸说道：“焉蓝子，就算今天你跪在老子面前道了歉，老子也不会放过你。”她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的校服领子，看来她早就跃跃欲试要动手了。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进行反抗，众人一见这情形像是得到指令一般都一窝风似的围了上来。谭茜本来已经准备要推开陈琪琪的，见网红脸徐璐也冲了上来，只得转身应付徐璐去了。一时间台球室内响起了女生各种的喊叫声。

我早就跟她们三个备了案，一般情况下史珊不会出手，她是她们最后的底牌，而那群女生不会打脸，所以不用只拼命护住自己的头，要还手。

陈琪琪不是我的对手，在体力上我就压过了她，但无奈那个小眼睛微胖的女生也冲了过来。我一个人要应付两个人，略显吃力。之前说好的战略，就是四个人不能分散得集中在一起，这是在电视上学到的理论，在一群人冲上来时就完全乱了阵形。王小蔓别的不行，跑得倒挺快，她围着台球桌跑啊啊，一个女生拿着一根台球杆跟着她身后追啊追。向成妤倒是一直跟谭茜在一起，她们两个人应付了三个女生已经扭打成了一团。史珊在哪儿，我已经顾不上看。上面这些情景还是在我左手抓住陈琪琪的头发，抬起右腿踹了一下小眼睛的腹部后看见的。我拼命抓住陈琪琪的头发，顾不上她的指甲抓破了我的手臂。小眼睛被我踹得向后退了几步，看见旁边地上还扔着一根台球杆，于是便向台球杆的方向走去。我马上就知道了她的意图，丢下陈琪琪便跑了过去，我必须阻止小眼睛拿到台球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在抢这根台球杆，在小眼睛就快到了的时候，台球杆被一只鞋踢了一下，朝我的脚边移动过来。我一看那只鞋属于谭茜，于是一弯腰便将台球杆捡了起来。我刚站起来身后就被陈琪琪抱住了，一时挣脱不开，我看见后面不远处就是墙，便改变策略快速向后退去，我将陈琪琪撞向了墙面，趁她吃痛略微松开手时便挣脱开来。

我用台球杆指着她们，让自己移到安全的墙边，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这是刚才学到的。两个女生暂时不敢靠近，只有陈琪琪用粗暴的口吻骂着娘，当然她始终就没有停过，我不知道作为一个高中女生她怎么能用那么多粗俗的词汇来形容一个人。我想象她成长的土地，她生活的环境，她像一棵种子被扔进了化粪池，我想象她在里面沉睡，发芽和长大。

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抢夺我的心跳都提高了几倍，神情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台球室依旧是闹哄哄的各种女声，我们在紧张地对峙，试探和防卫。

突然一颗台球迎面袭来，从我的左肩和左耳的夹缝中擦过击中了墙壁，发出沉闷的一声“咚”。我抬头一看，是史珊，她总在关键时刻出手。她半坐在台球桌上，一只手伸长正要再去拿圈在三角形里的台球。而王小蔓已经被追到了一个角落里缩成一团，拿着台球杆的女生逗她威胁她但并没有袭击她。看得出已经被学校记过的她们确实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惹急了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她们的后果也并不好看。但陈琪琪不同，我们积怨已深，她仇视我，憎恨我，她一定希望我消失在这个地球上。

史珊已经拿起了另一颗球放在眼前，对着我做出瞄准的姿势，她的表情很是玩味儿。我快要分不清她是谁，她是霸气冷漠的王者十三妹，还是那个说喜欢我在我面前笑起来像个孩子的史珊。她并没有用力，像在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她只是轻轻晃了一下手腕，手中的台球便从指间脱离，以一条微微弯曲的弧度向我飞了过来。我本来是可以躲的，我小时候玩过丢沙包的游戏，我总是能赢，但我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她真的会向我出手吗，她刚才那一球是故意打不中还是失手……

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那只球就已经打中了我的胸口，尽管她没有太用力，但还是很痛，这种痛就好像球体穿过了我的血肉击中了我的心脏。我看见她向我挑眉，示意我如果再不放弃抵抗，她还会继续向我扔台球。然而我怎么能放弃抵抗，我只要稍加不留意，面前的两个女生就会向我扑来。史珊见我没有放弃的意思，又去够第三颗球，台球桌上还有那么多球，紧张和恐惧立刻包裹了我。我挥动着台球杆向谭茜她们走去，人群一旦多了起来，被击中的几率总是要少一点，更何况那群人里还有她们的人，希望她会投鼠忌器。

然而我想错了，当我靠近那群人时，被一个女生看见了，她从扭成一团的人群里挣脱出来，从侧面抱住了我的双臂，很快手中的抬球杆便被陈琪琪和小眼睛握住。我一边死死地抓住这最后的救命武器，还要一边使劲挣脱束缚。这时谭茜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抱着我的女生的裤子，也许是女生的裤子似乎要被扯下来了，她不得不放开一只手去抓住裤子的边缘，我得以解脱。

混乱中，台球杆在“啪”的一声后断成了两半，一半在我手中，另一半在陈琪琪手中，有那么几秒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她举着手中的半截台球杆向我劈来，慌忙中我赶紧闪躲开，她可真是下了死手，她也许真的想要我死。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向成妤问过的这三个字重复地我耳边回响。她击起了我的血性，击起了我的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挥动着手中的半截台球杆，必竟拿的这边是粗一些的大头。我打中了陈琪琪的手，那半截台球杆掉落在地上，我又打中了上前来的小眼睛的臂膀，然后是脚边正在和谭茜撕扯的女生的背，一个转身又打了一下试图去捡地上台球杆的陈琪琪。我一定是疯了，我猜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在众人防备的间隙，谭茜挣脱人群，从地上捡起那半截台球杆，我们拯救了向成妤。手里有武器果然就拥有优势，一群人很快便撤退到安全距离。我们三个人背靠着背，终于回到了原定的阵形。

我小声说道：“到书包那边去，我书包里还有一根擀面杖。”

很快向成妤手里也有了武器，但最开始和王小蔓纠缠的女生也拿着唯一仅剩的台球杆走了过来。如果可以，她们还有台球，她们还有时间去外面拿更多的台球杆进来，她们甚至可以抓住王小蔓进行威胁，她们是自由的，被围困的仍然是我们。我双手紧紧地握住台球杆，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然后突然发现我戴在手上的手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那条手链是史珊送给我的。至从和史珊决裂，它是我唯一的支撑，让我还带着一些温暖和希望，它代表着我们创造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它提醒着我冷静去分析是不是因为史珊误会了我和卢靖宇才会说出那些话，她那么高傲怎么能容忍我一再摧毁她的信任。我需要它给我力量和证明。

我想起刚刚陈琪琪抓破了我的手臂，一定是掉在那儿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时候独自离开跑去找我的手链。它果然躺在那里，我看见它了。我蹲下去抓住了它，然后我的头顶出现一阵急速的风声，一根台球杆落了下来。

“焉蓝子！”是谭茜的声音。

很奇怪，我能感觉有人袭击了我，我甚至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我并没有感觉疼痛。我站起身，只见史珊捂着右手臂，疼得呲牙裂嘴，而陈琪琪丢下台球杆惊叫道：“珊姐！”

没有人能预料史珊会替我挡这一下，谁也不能。

“你疯了吗？”史珊嚷嚷道，我以为她是说我，然而她接着说：“你这一杆下去会出人命的，你是不是想被学校开除？”

果然，我又自作多情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感谢史珊让我的头逃过一劫。

“你没事吧？”陈琪琪问，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让我看看。”

那群女生也都三三两两跑过来询问，老大果然是老大，大家都很关心她。我也想上前的，可我始终不方便。

“基本是快废了，还不带我去医务室看看？”

部分女生也不再打算继续这场战斗，但被我棍子打过的女生还有点不服气，个个拿眼瞪我。她们善于把群体战争转化为个人恩怨，也善于把个人恩怨当成是群体目标。

正准备走的时候，史珊看向了我。她说：“想不到你这么贪财，连小命都不要了。”

我一时没明白她的话，直到后来谭茜告诉我这条手链是爱马仕的，在市场上卖5千块，而我送给史珊那个兔子帽子还不到50块。她若只是逢场作戏，需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吗？还是说5千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无论如何，我还是在事后买了一瓶红花油偷偷放进了史珊的课桌。

对于这一仗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大家都没有预料到，除了王小蔓大家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点伤，但都没什么大碍。事实证明集体的力量比一个人是要好上很多，我爱她们，是她们替我分担了重量，让我不再那么恐惧和孤独。这一仗让我们四个更加紧密团结了，就好像是患难与共的姐妹，是一个团体。她们则纷纷表示，焉蓝子，看不出来啊，你打架竟然这么强。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打架，甚至在转校以前，我从来没有打过架，连跟人争吵都似乎没有过。我没有为自己感到自豪，我为自己感到悲哀。我还是只想做一个单纯的只知道学习的普通高中生。

王小蔓这个马后炮和马屁精自然又是把现场夸大了一番，就好像是一群勇士斗败了一群恶龙。事实上我们并不算赢，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

<蓝珊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