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调》
听贺国丰唱《神仙挡不住人想人》,从第一次听到现在,每次随机播放到这首都不忍心跳过,词曲中的苍凉叫人想到明月寒光下掠过黄土高岗的大风。声音是有形的,它引着我去领略广袤的黄土高原。今晚再次听的时候,好奇的搜了一下歌手,点开了他的歌单,发现了另一首直击灵魂深处的音乐《祈雨调》。一直知道古代是有祭祀的,可能在从小接受无神论的我们看来场面多有荒诞,一个号称能通灵的巫师在场地中央蹦着跳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奉上动物血液和身体部位,诡异可笑又血腥。 但是《祈雨调》不一样的,它的歌词简单,整首歌翻来覆去只有四句:龙王救万民,清风细雨救万民,天旱了着火了,地下的青苗晒干了。这种写法让我想起了作于先秦时代的《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直白的干脆,却又简明生动得胜过千言万语。 我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突如其来的大旱使黄土地干涸皲裂,日头是刺目的白,刺的人头晕眼花,好像看见了滚滚的热浪铺天盖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只能眼看着庄稼从青苗旱成枯草,眼看着十里八村都闹起了饥荒,心中该是何等的绝望?仅有的知识让他卑微的祈求上苍能给予怜悯,祈求着那个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司掌布雨之职的龙王。他想说的有很多,发白起皮的嘴唇几度嗫嚅,最后只剩了这么几句:天旱了着火了,地下的青苗晒干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投无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传说这种东西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文化水平相同的情况下,想要达成共识再容易不过。民众自发的集群叩拜,总要有一个人被推选出来作为代表将众人的祈愿传达给上苍。老农被推选出来了,他走上去,走到简陋的供桌和香炉面前去。对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低语,龙王救万民,清风细雨救万民。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上了哽咽:天旱了着火了,地下的青苗晒干了。 烟雾飘摆不定,断断续续的,叫人怀疑它是否真的能将这沉甸甸的心意上达天听。索性豁出去了,地广人稀的环境孕育出那特有的秦腔,开嗓一吼,定要震得那龙王醒一醒,震得他听见这绝境中的不甘心。万民祈雨的悲壮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中被抒发到了极致,男女老幼双手合十低声祷告,而后齐齐叩首,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好像经常能看到国外批判中国,其中有一条就是信仰缺失。从前的我不以为然,有信仰又有什么用呢?困难面前,灾祸面前,神仙从来不曾现身帮过你,枉费你日日诵经跪拜的用心。可是从中我忽然意识到,人需要信仰,不是真的寄希望于它显灵,而是给自己提供一个希望,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它是精神的庇佑所。 谁不知道其实世间并没有神明存在呢?只是相信它存在能给予我安慰,它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我诚心祈求,神明就会来帮我”,我这么认为,自然就会这样做,然后开始日复一日的重复与等待。这就直接避免了当即的崩溃与自我了断,至于眼前的难题,时间能治愈一切,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转机总会到来,在这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撑住,撑着自己等到那一天。 反观无信仰的人,如果遭到了同样灭顶的打击,而又没有这样一个精神的缓冲,即你清醒的认识到这次你是真的完了,不会有任何人来帮你,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转圜余地——灾祸不加任何美化单刀直入的刺到你的脑里、心里、认知里,摧毁你全部的希望和求生欲,这种清醒,简直残忍。 余音渐收,云从四方聚合,闷雷滚过天际,世间只剩白茫茫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