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与女性受压迫:趋向统一的理论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
《马克思主义与女性受压迫:趋向统一的理论》这本书以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梳理了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主要理论观点,聚焦于家务劳动争论、社会劳动生产与再生产理论,在继承和批判的基础上,进行了整合与创新,尝试构建出马克思主义与女性受压迫——趋向统一的理论体系,为妇女解放提供了三个方面的思考:二元遗产、劳动力再生产、超越家务劳动。
一、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观点简述
在20世纪60年代,几乎各个资本主义国家都发生了妇女解放运动,而主要以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为理论指导。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定义是“一种独特的政治学,主张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是相互联结的,这种政治学的目的是解决性别、阶级冲突和种族问题。”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主张双重支持,即女性解放和社会主义革命同时进行,相互推动,共同达到目的。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两种观点:1.将反对女性受压迫的斗争看作是更大范围的社会主义斗争的一部分。也就是性别解放隶属于阶级解放,阶级解放要先于性别解放。2.女性被男性统治的问题是所有社会变革进程的基础,有明显的独立存在的特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进行不同性质的斗争。在整个革命过程中,独立的妇女运动从其他社会运动中分离出来是必要的。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要解决的三个相互关联的领域的问题:1.跨阶级和跨历史的视角:所有女性(不只包括工人阶级妇女),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都受压迫,在所有阶级社会(包括社会主义社会),都处于从属地位。2.性别分工与女性受压迫之间的关系。3.女性受压迫、种族压迫、阶级压迫,是否属于同一类型,有何差别及联系?
二、 女性受压迫的物质基础
和意识形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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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酬家务劳动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一致认为,女性受压迫的物质基础是私有制家庭,而压迫的具体体现便是无酬的家务劳动。关于家务劳动的争论长达十年之久,主要有两种观点,这两种观点都坚持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基础上进行分析与再完善。
一种观点是家务劳动是非生产性的,只生产使用价值,而无交换价值,仅供家庭成员消费,被排斥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外,因此造成了剥削。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目前在家庭中进行的工作转化为社会生产,社会必须走向家务劳动与照管儿童的社会化。还有一种解决方案是家务劳动工资化,为家庭主妇支付工资,免除这种剥削,但这种解决方案仍然在资本主义的体系内解决问题,较为妥协和温和。这一观点的主要代表人物是玛格丽特本斯顿、佩吉莫顿。
另一种观点是家务劳动是生产性的,参与到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之中,它创造出剩余价值,但因资本的利益被男人侵占。因为家务劳动有两方面的生产作用,一是生产非常重要的商品劳动力——一个人的工作能力,它使家庭成员(尤其是工人阶级丈夫)得以更新自己,以便第二天投入到工作之中,二是家庭主妇通过生育生产劳动力商品——下一代的工人阶级。这一观点的主要代表人物是玛利亚罗莎、达拉科斯塔。提出的解决方案是使无酬家务劳动、性别歧视等公共议题调动工人阶级家庭主妇,使斗争社会化。拒绝并摧毁成为家庭主妇角色。完全拒绝工作,拒绝在日益将女性纳入雇佣劳动力的资本主义经济工作中。
在这一观点中,有一个核心的问题,那便是资本家支付给工人阶级丈夫的工资仅仅只是他个人的劳动力商品价格还是包括整个家庭成员的消费。这一观点马克思并未给出十分明确的回答。
假设工资仅仅是工人阶级丈夫个人的劳动力商品价格,那么家庭主妇的家务劳动虽然参与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但她并没有得到报酬,这一部分被完全剥削了,于是便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资本家剥削工人阶级丈夫,使他成为工资的奴隶,而工人阶级丈夫剥削工人阶级家庭妇女,使她成为工资的奴隶的的奴隶。
假设工人阶级丈夫的工资包含了维持整个家庭运作的消费,也就是他的劳动力价值中包含家庭主妇的家务劳动的价值,家庭主妇在方方面面填充了疲惫的男工的生存和生活需求,便造成了二次剥削,因为家庭妇女并不直接领取报酬(虽然会有些家庭妇女会得到丈夫的一丁点零花钱),但经济权力始终掌握在工人阶级丈夫手中,家庭妇女无法独立,只能是依附状态。
这两种家务劳动的观点都只是分析了家庭妇女的问题,但现实情况更为具体和复杂。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家需要更大量的劳动力进入市场,由于女性的劳动力商品价格更为低廉,女性参与雇佣劳动的情况更为常见,在这种情况下,女工往往受到两方面的剥削,一方面是作为工人阶级被资本家剥削,艰苦的工作环境、微薄的收入使女工身心俱疲,一方面是作为家庭妇女的角色承担起繁重的家务而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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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权制
父权制代表了一种主要的意识形态力量和体系,在男性控制女性劳动力,享有资源和控制性活动的能力中有一种重要的物质基础。父权制的意识形态力量主要体现在整个父权社会对女性在一切生活的规训上,它在精神和文化上严重压迫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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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基础和意识形态力的融合
在私有制家庭下的无酬家务劳动的物质基础和父权制的意识形态下,女性受到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压迫。因此,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在解决女性问题时一方面强调压迫的物质基础,反对左派中的唯心主义趋势,后者轻视女性受压迫问题,把它仅仅看作是权利缺失和意识形态的沙文主义。一方面特别关注精神和意识形态问题,尤其是那些在家庭中发生的意识形态问题,反对经济地位决定论者的不成熟。(这种现象在社会主义运动中很常见。)
对于女性问题的研究也提出了综合方法:1.必须从致力于实现女性解放和所有人类真正的社会平等开始。2.必须对目前女性的处境进行具体的分析,并研究这样的处境是如何产生的。3.必须提供一个关于女性地位的社会地位的理论。(不仅只有历史)4.考虑未来社会关于女性解放的看法,与过去和现在社会关于女性从属地位的理论和历史是一致的。5.需要实践和策略角度的答案。
三、 社会主义运动中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理论的发展及运动对妇女问题的轻视
在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理论的指导下,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运动也在开展,当然理论也是在运动中得到检验和不断完善。
在第二国际中的奥古斯特倍倍尔在《妇女与社会主义》中提到了“过去的妇女”、“现在的妇女”、“未来的妇女”的概念,他认为“社会发展的整体趋势,是使女性脱离不折不扣的家庭生活的狭窄范围,完全参与到人们的公共生活。”大多数女性所受苦难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女子因经济和社会依附于男子而受损害,一是女子因经济依附而受损害。(女工依附于资本家。)问题的核心在于经济依附。

(奥古斯特▪倍倍尔)
马克思的女儿艾德琳▪马克思与其丈夫爱德华艾薇琳在两人著作《女性问题》中对社会主义者关于女性问题的立场所做出解释,强调爱、性、人类感觉。他们认为,女性问题的基础是经济,并且不可能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解决,女性相对于男性的地位,类似于男性相对于资本家的地位。女性作为人类的权利被剥夺,如同工人作为生产者的权利被剥夺。性别压迫约等于阶级压迫。但我认为,这一观点极易造成男工与女工之间的分裂,不利于阶级团结,虽然女工受到比男工更为严重和残酷的剥削,但在面对共同的阶级斗争时,男工与女工拥有共同的阶级利益,应该联合起来反对资产积极,但女工必须清楚的是,在与男工共同参与阶级斗争同时,也绝不放弃性别斗争。
克拉拉▪蔡特金在1896年的演说中阐述了自己的妇女观点。她坚持了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国家的起源》中的观点——女性社会从属地位的起源是:私有制的发展引起了家庭中作为财产持有者的男性与作为非财产持有者的女性之间的矛盾。这一基础使整个女性处于经济依附地位,并且缺乏社会权利。

(克拉拉▪蔡特金)
更重要的是克拉拉蔡特金将不同阶级(无产阶级女性、中小资产积极和知识分子女性、贵族阶层女性)的女性受压迫的处境做了不同的分析,每个阶级的女性受压迫的形式不同。贵族阶层女性位于统治阶级地位,在性和经济上对本阶级男性有依赖。她们始终会和本阶级男性站在一起。中小资产积极和知识分子女性将有可能日益沦为生产过剩的无产阶级脑力劳动者。在这种处境下,她们的诉求便是要求经济和精神上的满足,在雇佣领域要求与本阶级的男性拥有平等的经济权。因此,资产积极妇女运动将着重于经济危机、知识和道德。无产阶级女性受到工厂和家庭的双重压迫,她在社会领域缺乏平等,在工人阶级家庭中受到奴役。根据阶级分析方法,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诉求,这势必导致无产阶级女性进入无产阶级阵营,资产阶级女性进入资产阶级阵营。
列宁尤其关注女性受到特别压迫的具体问题:卖淫和避孕运动的阶级性质。卖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必然产物。在那个时代,避孕往往属于资产积极知识女性,而无产阶级女性总免不了流产和堕胎。列宁反对某些社会主义者不承认特殊压迫的重要性,也反对改良主义立场。他认为女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所受的特殊压迫有双重根源:一是女性作为一个整体因政治不平等而受损害。二是女性被家庭奴隶制所束缚。获得解放的双重条件便是给予妇女平等权利的政治责任,奠定物质基础。必须让“妇女参加共同的生产劳动”和处于平等基础上的公共生活,并且进行意识形态斗争。

(列宁)
在社会主义运动中,女性工作是艰苦的,需要极大的风险和牺牲,但这种牺牲是值得的,而且是必须做出的。因为,就像只有不分民族不分职业地共同战斗,无产阶级才能得到解放一样,无产阶级也只有不分性别地继续前进才能得到解放。
这要求做到两点,一女性问题并不等于一般社会问题,二女性的积极参与对社会主义革命而言是必要的。但是在社会主义运动中,妇女问题常常被轻视了。列宁早有批判:“对于这个所有共产党员在理论(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理论)上都没有异议的问题,我们在实践中给予了足够的注意吗?当然没有。我们对于这方面已有的共产主义幼芽给予了足够的关心吗?还是这句话:没有,没有。我们还没有认真地护理这些新事物的幼芽。”在引导鼓励支持妇女参与政治生活过程中,仍然面临双重阻碍。
首先,许多社会主义者担心,在妇女中开展专门工作,不可避免地会带有资产积极女权主义或修正主义的意味,因而抨击所有此类行动。对于这种观点,列宁只有鄙视。列宁坚持认为女性目前的处境意味着“我们必须有让自己的在女性中开展工作的团体,有专门的的宣传鼓动的措施,以及特别的组织形式。”但社会主义者们对此缺乏热情。列宁批评道“他们认为鼓动宣传女性和唤起她们、向她们灌输革命思想的工作是不太重要的事,并且只是女共产主义者的工作。不幸的是,我们可能得说我们的许多同志放弃了共产主义者的立场,显示出了庸人的面孔。归根结底,这低估了女性和她们取得的成就。”为了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列宁描述了男党员如何漠不关心地看着他们的妻子承担家庭的重负和烦恼,从没想过要搭把手。
不仅是历史上的社会主义运动,目前国内的左翼人士同样缺乏性别反思,他们对女性问题的漠视和误解显然会阻碍阶级事业的发展,并很有可能将女性赶到资产阶级女权的阵营,无利于阶级问题和性别问题的解决。因此,男性马克思主义者势必要关注女性问题,鼓励支持引导女性参与公共政治生活,因为人类的解放中包含着一半的女性,而女性自身也应认清自己的阶级和性别处境,在反对资本主义和男权的两条战线上作战。
四、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理论的整合和创新
莉丝沃格尔在本书的最后一部分提出了构建马克思主义与女性受压迫:趋向统一的理论体系,提供了三个方面的思考:二元遗产、劳动力再生产、超越家务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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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元遗产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关于女性地位的一种观点便是二元制观点:女性受压迫是因为她们在自发形成的劳动分工体系中的地位和男性的统治。
这种观点认为,从明显的现象中可得出:按照性别进行劳动分工和权力分工,压迫女性,以及家庭。一般而言,导致女性被压迫的根源,正是女性卷入性别分工(这种分工被认为是自然形成的),以及他们与男性的直接关系——或依附、或斗争,而不是她们被纳入整个社会再生产。同时,女性受压迫和性别分工与特定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生产方式相联系,并根据阶级的不同而有差别。生产方式被作为重要的可变因素加以研究,然而,它们在本质上却是女性受压迫的外部因素。
按照二元制观点,阶级压迫和性别压迫看起来是自发的现象。尽管这种观点断言性别和阶级之间具有“无法分开的关系”,但却没有具体说明这种关系的性质。不过,从逻辑上说,二元制观点暗示,女性受压迫的历程在本质上独立于阶级压迫。而且,它表明,一些性别分工所持有的、不同于阶级斗争(它是特定生产方式的特征)的、自成体系的机制构成了致使女性受压迫的主要力量。换句话说,按照二元制观点暗示的理论,两个强有力的因素——阶级斗争和性别斗争——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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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力再生产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关于女性地位的另一种观点是从社会再生产的角度出发,在阶级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根源是她们在代际更替过程中的独特位置。家庭是历史性的特殊社会形式,代际更替通常就在这种社会形式中产生。在有产阶级中,家庭主要是财产的拥有者和传递者,女性受压迫的原因在于她们维持和继承财产的作用。在被统治阶级中,家庭通常处于维持和再生产直接生产者的位置;这样的家庭可能也直接参与直接的再生产,女性受压迫的原因在于被卷入更新直接生产者的过程,以及她们卷入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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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家务劳动
家务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再生产中发挥着极为矛盾的作用。一方面,它构成了资本主义的一个基本条件。资本主义的存在与发展需要劳动力再生产,劳动力再生产需要家务劳动的维系,导致女性承担家务劳动,并伴随着男性统治体系。另一方面,家务劳动阻碍了资本主义对利润的追求,因为它也限制了获得劳动力的可能性。
女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特殊位置:一方面像所有阶级社会中一样,就身体方面而言,男性和女性在社会再生产中具有不同的重要性。一方面,女性像所有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其他群体一样,缺乏完全的民主权利。
在阶级划分中,资本家男人维持了资本主义积累过程,资本家女人承担个体阶级成员代际更替的任务,工人阶级男人承担必要劳动社会部分(雇佣劳动),工人阶级妇女承担必要劳动家庭部分(家务劳动)。是家务劳动对资本主义社会再生产的必要性——而不是性别分工或家庭本身——实际上支持着永恒的女性受压迫和资本主义社会不平等。而工人阶级家庭也发挥着主要作用和矛盾作用:它既是为其成员提供抵御资本主义积累袭击的避难所,同时也是父权制关系的中心。
社会主义社会对妇女解放的保障体现在:女性肩上的家务劳动重担日益缩减,主要通过两个措施来实行,一个是家务劳动任务社会化,一个是仍在公共生产之外的家务劳动,被男人、女人,按照相同的比例,和孩子共同分担。在家务劳动转变为共产主义社会中社会生产不可或缺成分的过程中,同时削减和重新分配家务劳动。对家务劳动和女性工作的恰当管理是关键之处。
在这一进程中,作为阶级社会中再生产可供剥削的劳动力和基于亲缘关系的社会单位,家庭这种特定的历史形式也将逐渐消亡——父权制和女性受压迫也将随之而逐渐消亡。
整理者:杜若
编辑: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