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12话:入晋(上))
“早知道下午就不眯那会了,这下完全睡不着了啊~!”袁今夏已经不知道在床上烙了多少张饼了,可就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清醒的怕人。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来再规整下包袱!”袁今夏披上衣服下了床,将包袱里母亲塞进去的东西尽数拿了出来,然后一股脑都丢进了床下的箱子里。收拾完毕,刚躺上床,她又爬了起来,从箱子里拿出了暖手炉,重新塞进包袱,方才又躺下。
她躺在床上,又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发烫,伸手去摸了摸嘴唇,但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手太凉,还是嘴唇真的是太热,于是她又起身坐到桌前倒了杯水喝,再摸一摸,觉得倒是稍稍不烫了,便又倒了杯水喝下去,如此几番,才觉得自己好些了。
她又重新躺回到床上,深呼吸了几口,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唇齿间仍然满是陆绎的味道。“袁今夏啊,袁今夏,你可是有全套如意君传的人,潇湘阁里的形形色色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这会却如此心躁了,赶紧给我睡觉!”她一遍遍地说给自己,但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的眉眼,他的鼻息,他的味道,他的温存。
她越想让自己不去想,偏偏想的越是清楚。
她终是不再负隅顽抗,索性就让他再入自己的梦里吧,就这么想着,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袁母终于听着今夏的屋子里没有了声响,披上外衣慢慢推开她的房门。看着她蹬到一边的被子,袁母不禁摇了摇头,轻轻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然后坐在床边,缓缓抚了下今夏额头的鬓发。
“终是大了……”袁母轻轻叹道。
她抬头看到放在妆台上的包袱,似乎比下午时干瘪了许多,袁母走过去轻轻解开包袱扣,看着里面装下的东西几乎都被清理没了。她回头看了看熟睡的今夏,转身又回到自己房中,从柜子里取出自己那副护膝重新回到今夏房间,将护膝放入包袱里,又坐了片刻,方掩了门回到房中睡下了。
“娘~!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大人肯定都到城门口了!~”袁今夏边穿衣服边摸起桌上的饼往嘴里塞。
“我看你昨晚睡得晚,今早想着让你多睡会。”袁母趁着今夏吃饭空档,拉她坐下,“这会来得及,你坐下吃两口,要不走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袁今夏被母亲拉到凳子上坐下,袁母从腰间拿出梳子要给今夏梳头发。
“娘~”袁今夏回头看向母亲,袁母说道:“你吃你的,我给你梳梳头。”说着青鸟簪子取了下来,散开了她的头发。
袁今夏将头转回去坐正,由着母亲给她梳整,自己自顾吃着,道:“娘~,你烙的这饼,我要带着几张在路上吃~”
袁母点点头,说道:“已经给你包好了,在锅边放着呢。”手顺起一缕头发给今夏绾了发髻,等都规整好,伸手去拿发簪时,看到了簪子上刻的“夏”字,她的手停了片刻,然后捡起簪子给今夏别到了发髻之上。
袁今夏伸手左右摸摸头发,仰起头看着母亲,笑眯眯道:“谢谢娘~”
袁母道:“吃完了吗?快走吧,别让人等太久。”
“嗯,娘,我走了。你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给姨说了,她今天会来给你把把脉,你到时再喝几副药调理下。”袁今夏起身拉着母亲说道。
“嗯,你甭挂着我。出门啊,遇事别逞强,和陆绎相互照应着些。”袁母道。
袁今夏点点头,然后去自己房间取了包袱,出了门,便看见母亲已经拿着饼站在院门口等着自己了。
袁今夏接过包好的饼塞进包袱里,对母亲说道:“娘,我走了……你一定记得按时吃药。”
袁母点点头,向今夏摆了摆手,说道:“快走吧,要不真迟了。”
袁今夏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母亲还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不觉有些想落泪,她从前也常会出差离家,但是却从未像今日这般不舍。
袁母看出了她的心思,忙转身回了院,袁今夏再回头时,门已经关上了。
陆绎昨晚回来与李管家交代了些府里的事务后,便回房睡下了。
这晚他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今早起来之后他先去了祠堂祭拜父母,然后用过早饭后便与岑福出门了。
袁今夏赶到城门口的时候,陆绎已经在了。袁今夏麻溜溜地跑过去,笑脸盈盈地向他打招呼道:“大人~早啊~”
陆绎看着袁今夏,她今日穿了件远山紫色的衣裳,发髻梳的也与往日不同了,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很是清秀。他想着昨晚在自己怀中的那人就是这眼前这眼角带笑的姑娘,心里更是欢喜了。
袁今夏见陆绎没有应她,又唤了他声:“大人~”,低着头心想大人怎么不与我说话呢?哎呀,他昨晚刚给我说过不让我叫他大人的……难不成是嫌我言而无信?可眼前这么多人呢,我总不能叫他陆绎啊?再说他又没说是什么时候不叫他大人……袁今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高速运转,叫大人?叫陆绎?
陆绎见她叫了声“大人”又低下头,便说道:“袁捕快,这么晚来,是补助不打算要了吗?”
袁今夏一听补助,心里暗暗发苦,忙抬起头眯起眼道:“陆……大人,人家只是稍微晚了一会会,您不要计较嘛!我又不像你们是骑着马,我可是跑着过来的~”
陆绎嘴角微微一笑,道:“那就晚来了多久扣多少钱银子吧。”
“大人~”袁今夏正要再与陆绎讨价,看着岑福旁边站着一人,甚为眼生,便问道:‘大人,这位是……’
陆绎给袁今夏说道:“哦,我与你介绍,这位是穆千户,此次他与我们一同西行。”
穆然向袁今夏抱拳道:“锦衣卫穆然。”
袁今夏回礼道:“见过穆千户。在下六扇门捕快,袁今夏。”
穆然又道:“曾在诏狱听过值守护卫闲谈中提起过袁捕快,今日幸而一见。”
袁今夏心想,肯定是胡团这个小八卦到处去说自己,等再见着他非得把他嘴巴缝起来。她挤出了几丝笑容,回道:“哈哈,我原来这么出名了嘛……看来我在这西朔街干的不错啊。”袁今夏说话间瞥向陆绎,只见陆绎正瞪着自己,她忙说道:“穆千户,幸会!幸会!”再偷偷瞥向陆绎时,袁今夏发现他只看着远方并再未看自己,心想到这次应该说对了吧。
“我们上路吧。”陆绎说道,转身跨上马匹。穆然和袁今夏也都一一上马。袁今夏正欲挥鞭却发现岑福没有上马,便问道:“岑校尉,怎么不走呢?”
岑福答道:“此次我不与同行。”
“啊?你不与我们一起去啊……”袁今夏有些不解,她心想着陆绎不是说要去办个大案吗?肯定要带着岑福一起啊,可却为何不带岑福,偏偏带着个生人呢?算了,大人自有他的安排,我就不必再问了。不过……还是有些事要给岑福说下的。
袁今夏对陆绎和穆然喊了一声:“大人,穆千户,稍等片刻。”然后自己下了马,走到岑福身边。陆绎见袁今夏下了马,走到岑福身边耳语了一番,心里略有诧异,但并未说什么,只等着袁今夏,穆然也勒了马一同在路边停着。
袁今夏说完之后,岑福点了点头,她便又转身上了马,道:“大人,咱们走吧。”
三人便一起策马往西南方向去了。
走了半日,陆绎停了马对穆然和袁今夏说道:“咱们找间食肆歇息下再赶路吧。”
袁今夏自是开心,她早上怕迟了只草草吃了些东西,这会走了大半天早就饿了,一听陆绎说要吃饭去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忙说道:“谢谢大人~”
陆绎看了看她,问道:“想吃什么?”
袁今夏答道:“什么都行,听大人的。”
陆绎点点头,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会,看到路边有一酒肆便停了下来。
三人一同进了屋内,袁今夏招呼小二过来,点了些饭食,便开始等待。因为坐着有些无聊,便问道:“大人,咱们大概多久能到山西啊?”
陆绎答道:“大约六七日吧。”其实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四日就可以到大同,但是陆绎想着林菱的叮嘱便决定在路上稍微慢些走。
“哦,要这么久啊。”袁今夏有些泄气了,她本想着能快点到山西赶紧去破案呢,结果还要好几天才能到……
穆然也有些不解,想着陆绎领着圣旨应该会快些走而选择从北边走张家口入大同,可是却偏偏往南经紫荆关入太行,而且即使走紫荆关本该四五日就能到却为何要六七日?他想着诏狱门口护卫曾说过自从陆绎入狱,袁今夏就到西朔街当值了,料想这袁今夏与陆绎的关系应该是不一般的。所以他选这条路入晋应该是考虑着袁今夏。
袁今夏见穆然不言语,便向他搭话道:“穆千户,是哪里人啊?”
陆绎给袁今夏倒了杯水,袁今夏道:“谢谢大人~”然后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未阻止自己问穆然,便又继续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师一带的。”
穆然点点头,道:“我是山西蒲州人。”
袁今夏笑着道:“那我们这次去山西可算是跟着对的人了,穆千户刚好做向导了。”
穆然道:“我也已有六年光景没有回过山西了,很多地方也不是很熟悉了,不过大概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袁今夏点点头,继续说道:“穆千户,到时可得给我讲讲山西有什么好吃的,我听大杨说山西好吃的可多了。”
穆然只答了声“好”,陆绎则在一旁咳嗽了几声,袁今夏看向他,微微一笑,道:“大人~咱们不能只办案不吃饭吧~”
陆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先办案再吃饭。”
袁今夏答道:“是~大人~属下自然尽心竭力办案。”
说话间,饭菜已经端上来,陆绎道:“吃吧。”大家便一起动了碗筷。
吃完饭陆绎付过钱,三人又继续赶路了。
袁今夏本是走在最后,想着再去探探穆然的情况,但是穆然这人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很是无趣。她便挥了挥鞭子,走到了最前面道:“大人,我在前面给你们探路。”
陆绎笑了笑道:“你又不知道如何走,我们被你带路怕是要带到黑店去了。”
袁今夏一听黑店,立马放慢了速度,转头小声问陆绎:“大人~这真有黑店吗?”
陆绎点点头,道:“不光有黑店,还有半路劫道的。”
袁今夏耸耸肩道:“大人肯定是吓唬我,再说有您和穆千户,你们武功高强,就是遇着劫道的,也是你们劫他们的份儿,怎么还能轮着他们劫咱们啊……”
陆绎听她说出这一串儿振振有词的话,心里暗暗发笑。穆然也被袁今夏这一番说辞逗得有些发笑,袁今夏一看他偷偷地笑更有些生气,心想自己一定要探探这人的底细,看着他与陆绎的样子也不相熟,真想不明白陆绎为什么带着他啊,要是带着岑福的话,自己还能支使支使他做些事情。想到这儿,她已经开始筹划怎么探穆然的底儿了。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渐暗,陆绎便寻了路边一客栈投宿入住。三人都住二楼,陆绎的房间和袁今夏挨着,穆然与他们隔着两间房子,安排妥当后,大家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陆绎在房间里休息了片刻便去敲袁今夏的门,但却没见人应声,他有些担心便试着推门进去,发现门并没有关,屋内也没有人。“去哪了?”陆绎心想道,然后就开始到各楼层间去寻她。
最后陆绎终于在四楼的拐角处看到了正趴在一间房的窗户上鬼鬼祟祟的袁今夏。陆绎不知她在做些什么,便轻声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后一同往窗内看去。
袁今夏正盯的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陆绎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看了片刻后她转身要走,一看自己身后站着一人险些吓个半死,忙低头闭着眼求道:“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听着房内有动静便看了两眼,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陆绎看她这副模样心里笑得不行,便说道:“看你这身板,拉去做包子也剔不出多少肉来。”
袁今夏一听这声音分明是陆绎,她有些气恼地抬起头看着他,道:“大人!你属猫的嘛,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绎低下头,悄声在她耳旁说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叫我大人了么…”
袁今夏心想自己果然猜对了,这人还是记着不叫他陆绎的仇呢,想了下便回道:“在外人面前我肯定得叫您大人啊,否则不显得大人您御下无方嘛~”
“那只有你我二人呢?”陆绎继续问道。
“这个…我叫大人都习惯了…您还是别让我改了吧~”袁今夏哀求道。
陆绎其实也已经习惯了今夏叫他“大人”,但心里又总不愿她将自己当大人待,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不是大人,不是锦衣卫,只单单是陆绎。不过现下他们二人心意已明了,他倒也不在乎今夏叫自己什么了,只要她喜欢便好。
陆绎道:“算了…还是叫大人吧。嗯,你在这儿干嘛呢?”
袁今夏见他不再纠结于称呼便放了轻松,小声答道:“我探探这家是不是黑店。”说着还四处张望了下。
陆绎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袁今夏见陆绎笑了,不解地问道:“大人~你笑什么?”
陆绎摇摇头,伸手轻敲了下今夏的脑袋,道:“你这都装过些什么书啊~”
袁今夏愤愤地回道:“大人不也看过很多闲书嘛~要不怎么会知道人肉包子”
陆绎不禁回想起他们两人曾在芦苇荡里聊起《西游记》时的情景,他从前也会偷偷的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为着不被父亲发现,他还专门让岑福做了书封包在书的外面。
陆绎笑了笑道:“那袁捕快有何发现?”
袁今夏道:“一切正常…店主是一对夫妇,听着口音应该是直隶一带的人,只一个女儿,五六岁的样子,店里有两个小二帮忙,一人负责前堂,一人负责住店,都是店主的亲戚。这店有四层楼,一楼是食堂,灶间,柴房和小二住的地方,二楼三楼全部是客房,四楼除了店主一家人住着,还有几间空着的房。这店有客房二十间,现在入住的应该有九间,二楼三楼都有人住。我一会准备吃饭完去看看有没有地下室……”
陆绎仔细听袁今夏说着,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点了点头,这一会的功夫,她已经将整个店摸了个透。袁今夏见陆绎点头,不觉心里骄傲了几分,便试探着问道:“那…大人~你看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早上扣的银子能不能…”
陆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表现不错,奖赏一两银子。”
袁今夏乐得开了花,道:“谢过大人~”,但转脸她的笑容又不见了,只在那耷拉着脑袋。
陆绎有些诧异,便问道:“怎么了?嫌奖得少了?”
“不,不,大人。这奖励足够多了。”袁今夏连忙说,生怕陆绎反悔将银子要回去了,然后继续说道:“我本想着如果这是家黑店,我就能破个大案子了…结果什么都没有…”
陆绎听着她说出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便问她:“那我倒是想问问袁捕快,如果人人太平,没有矛盾纷争,你这捕快没有了用武之地,要去做其他的活计,你可愿意?”
袁今夏看了看陆绎,道:“那大人是盼着这天下太平还是纷乱呢?”
陆绎本想问袁今夏的话,结果却被她反将了回来,他认真想了想,答道:“我盼这天下太平。”
袁今夏也答道:“我与大人所想是一样的。做不得捕快,我还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啊。”
陆绎看向今夏,那青鸟簪子在烛火下照的分外明亮,她一直如这青鸟一般来去自由。是啊,如果不做捕快,她还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可是如果自己不做锦衣卫还可以做什么呢?
陆绎正想着,只听袁今夏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响,微微一笑问她道:“饿了?走,吃饭去吧。”说着去牵今夏的手。袁今夏摆了摆手道:“大人,这有外人在呢,被人看见了不好。”
陆绎知道今夏所说的外人是穆然,便与她道:“我看你对穆然有些反感?”
袁今夏见陆绎起了话头,便接着说道:“我看大人与这人也并不相熟,怎得要带着他一起呢?”
陆绎道:“我的确与他不甚相熟,只是在诏狱时见过他两次。后来让岑福查过他的情况,得知他是山西人氏,便想着可一用。”
“哦。这样啊。”袁今夏点点头道,“我也不是反感他吧,就是觉得问他话他只说一句,很是无趣…大人~你们锦衣卫是不是都这样啊?~我们六扇门的兄弟那个顶个的都是侃大山的高手~”袁今夏看向陆绎说道。
“如果人人都与你这般话多,不都乱的耳朵疼了?”陆绎仍是牵上了今夏的手一并下了楼。
袁今夏有些不快,说道:“大人,你这可是嫌我话多?”
陆绎握了下她的手说道:“再多些也无妨。”
袁今夏一脸喜气,两人缓缓地下了楼。
等看到在食堂坐着的穆然时,袁今夏赶忙松开了陆绎的手,走了过去道:“穆千户。”
穆然也站起来回道:“陆大人,袁捕快。”
陆绎点点头坐了下来,穆然说道:“我已经点过菜了,不知是否合二位胃口?”穆然将一张纸推到陆绎和袁今夏旁边,上面写着他点的菜名。
袁今夏看了看这字迹,应是练武之人所写,所以不是小二的笔迹而是穆然的。“看样子这人的武功不在大人之下。”袁今夏心想道,“看来我得更加试探着去摸他的底了,否则打起来,大人肯定不会帮我,我这功夫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陆绎见袁今夏有些出神,以为她对这些饭菜不是很满意,就碰了碰她的胳膊问道:“今夏,你想吃些什么?”
袁今夏笑眯眯地答道:“穆千户点的这些菜都很合我的胃口。大人,你呢?”
陆绎道:“我什么都可以。”
三人这么说着,小二就将菜端了上来,大家便吃了起来。
吃饭间袁今夏向穆然问道:“穆千户,可会玩牌九啊?”
陆绎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只慢慢吃饭听她细细说来。
穆然回道:“儿时曾玩过,但是这些年过去都忘记了。”
袁今夏锲而不舍地继续问道:“那就是有底子了,我再给你讲讲你肯定就想来了。这一路奔波,大家都累了,稍微玩会放松一下嘛。”袁今夏只感觉这穆然对儿时的事情不愿提起,好像是要把来京城之前的事情都要忘记似的,这倒越发引得她的好奇心想知道他在山西的事情了。
穆然见袁今夏又说话了,看她一脸兴致的样子,觉得实在不好再驳她,便只好答道:“那就有劳袁捕快教教我了。”
袁今夏一看穆然上套了,得意地看了陆绎一眼,见他只是在吃饭并没有别的举动,她也继续低头吃饭了。
吃过饭收拾完桌子之后,袁今夏向店家要了副牌九,坐回来向穆然讲起来牌九的玩法。
“这一共32张牌,分为四大善,三长、四短、五杂。这杂牌又称武牌,其他的便是文牌,以骨牌点数大小分胜负。”袁今夏一边排牌一边讲解,很是细致。
穆然点点头,说道:“那我便跟着打几回,看看是不是能玩的了。”
袁今夏看向陆绎说道:“大人~咱们来真格的,输的人要拿钱出来。一局一文钱如何?”
陆绎本不愿参加,但是听她说的认真,不免想起曾经在淳于府见她打牌时的模样,倒也来了几分兴致,说道:“好。”
然而一玩起来之后,袁今夏就为自己的提议后悔不已。这几局下来,穆然赢了三回,陆绎赢了两回,而自己一次也没赢过……她心里暗暗嘟囔道:“这穆然果然阴险的很,这明明就是推牌的老手,还装作不会的样子。这陆绎也是不讲情面,都不能让自己赢一回。”
见袁今夏有些烦躁,陆绎问道:“怎得?输的钱不想给了?’
“给!当然给!”袁今夏恨的牙根有些痒痒,将文钱各自放在穆然和陆绎跟前,恶狠狠地看着陆绎,真想把他给咬碎了。
陆绎见她这副模样,简直和在淳于府时一模一样,自己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
又打了几回,袁今夏依旧是颗粒无收,这让她懊恼到了极点,本想着推推牌九,闲聊之际打听下穆然的情况,可是偏偏自己总是输,全然无心情问他话了。而且自己还搭上了钱,真是费力不讨好。她心想道:不知道这钱到时能不能找陆绎给报了啊,但是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公事,之前去查翟兰叶明明是公事,去报银子都费了好大周章,这如果去找他报,可谓是事出无因,不光钱要不来,还会被他奚落的。
想到这儿,袁今夏一推牌,说道:“我累了。不玩了。”
小二便过来收了牌九,又给他们沏了一壶花茶。
袁今夏喝了几口茶,问道:“穆千户,您说您是蒲州人。我曾记得这蒲州可是有个普救寺?”
穆然点点头道:“是的。”
袁今夏心想道,真是问一句说一句呢,不过总是找到了话头,不妨试着问问,于是道:“穆千户可曾见过这普救寺里的莺莺塔?”
陆绎没有吭声,只心里想道:这丫头莫不成看过《西厢记》?
穆然好像有些迟疑,但片刻后答道:“嗯,曾见过的。”
袁今夏见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不似之前问他问题时答话的样子,想着这普救寺肯定与他有些故事,便继续说道:“这崔莺莺真是错付了人,偏偏遇着张生,但总是最后与这负心人决绝不见,真是令人拍手称快。”
陆绎也曾看过几眼《西厢记》,知道这故事是以《莺莺传》为蓝本而来,但这两个故事里他自是觉得《西厢记》里张君瑞与崔莺莺终成眷属更为美满,可没想到袁今夏更喜欢的偏是《莺莺传》里这二人不复相见的结局。
穆然看了下袁今夏,道:“袁捕快果然不是一般女子,世人只道西厢美好,并不对《莺莺传》传道,没想到你居然更喜欢这原来的故事。”
袁今夏难得见穆然说了这么多话,越发说的上起了兴头,道:“我之前听着《西厢记》后也是觉得故事令人向往,但后来我知道了这《莺莺传》便去借来读,读完之后只觉得西厢里的崔莺莺与原本的崔莺莺并不相同,一位是相国府的贵小姐,一位是没落士族家的女儿,我却更喜爱这敢爱敢恨的女子。”
穆然心里一惊,这《西厢记》本是禁书,能读到便是不易,这袁今夏还去看了《莺莺传》,心里竟还有如此对比和体会,真的难得。他儿时与母亲去普救寺礼佛时,就曾问过母亲这莺莺塔的故事。自从父母亲离世后,穆然已经许久不愿提及儿时的事情了,今日经这袁今夏说起了普救寺,却让他尘封起来的记忆又都一一浮现了出来。他心里有些沉重,便与陆绎和袁今夏说道:“陆大人,袁捕快,我有些困倦了,先行告退。”说完便回了自己房中。
陆绎看向袁今夏,道:“可是问出什么来了?”
袁今夏道:“这人与普救寺应是有些渊源。”
陆绎点点头,道:“我看档案上写的他去五台山习武便是普救寺的僧人引荐的。”
袁今夏有些吃惊,道:“原来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啊…”
陆绎又问道:“你看过《西厢记》和《莺莺传》?”
袁今夏哀求道:“我就是那么随手翻过,也没怎么看…大人~你不会告发我吧…”
陆绎是绝不信她只是随手一看的,听她这番心得必然是反复看过好几回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是否可曾想过你所嫁之人是什么样的?”陆绎几乎很少听过袁今夏讲起她对感情的看法,今日她既然说起了,他倒是想问她一问。
袁今夏看了看陆绎,挑了挑眉,笑嘻嘻说道:“就是大人这样的啊~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陆绎定定地看着今夏,认真的说道:“我想知道你心里所想。”
袁今夏被母亲安排着相亲好多次了,但是她总觉得那些人并不是她所想之人。即使是谢霄,她并不是觉得他不好,相反,他对自己非常好。但这种好并不是她想要的作为伴侣的那种好。袁今夏常读一些所谓的“禁书”,她只觉得这些“禁书”并不是因为里面的俗词艳调而被称之为“禁书”,她从不觉得那些词调有何不堪之处,只是自己读过这些字词之后总会想到更多,觉得作为女子不该如此困在这枷锁之中过此一生。她也曾与潇湘馆里的女子聊起过在这世道之中女子该如何过活,也听过那些贞洁烈妇的歌颂之词,但却从不会要规劝那些女子或从良,或改嫁,人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只要从于自己便好。
袁今夏望向陆绎,缓缓说道:“大人。我其实也说不出自己所想之人是何样的。但是我能知道哪些人不是自己所想之人。”
陆绎想着袁今夏这句话,他一直都是做事情极其明确的人,他能清楚地看到袁今夏的珍贵之处,当他了然了自己对她的心意之后,便是认定了她,走向了她。可他却一直看不清楚她对自己的心意。今日听到她说出的这句话,自己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不清楚她的心意:他知道的是他所想,而她知道的是她所不想。
他总觉得她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袁今夏见陆绎没有说话,悄声叫道:“大人~大人~”
陆绎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行路。”
袁今夏点点头,和陆绎一起上了楼。
晚上临睡前,小二突然来敲袁今夏的门。袁今夏很是困倦,披了件衣服下了床,打开门问道:“小哥,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
只见小二端了一碗东西在门口站着,对袁今夏说道:“这是隔壁的公子让我给姑娘准备的,说是让您睡前服下。”
袁今夏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碗里的东西,像是粥,心想道:难道大人是想着我晚上会饿所以给我送粥来了?连忙对小二说道:“那麻烦小哥了。这么晚了,小哥也早些歇息吧。”说完便接过碗勺,自己端了进屋来。
袁今夏将碗放在桌上,在墙边喊了两声“大人”,但是没见人应声。她心想道:这真是大人给我准备的吗?自己趴上碗闻了闻,很是香甜。再三想下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大人。
她端着碗来到陆绎房门前,敲了敲门,道:“大人~大人~你睡了吗?”说完便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突然间房门打开了,她差点摔倒在地,嘴里叨念着:“大人~您干嘛啊~”
“怎么不睡觉?”陆绎问道。
“我还要问大人呢~是你让小二送这粥给我的吗?”袁今夏将粥碗放到桌上,说道。
“嗯,是我。你怎么没喝?”陆绎坐了下来。
袁今夏也跟着坐了下来,问道:“我还以为是小二诓我,我都没敢喝。既然是大人准备的,我当然就喝了。”说完就拿起勺子喝了起来,边喝边问道:“大人,这是什么粥啊?很是好喝。”
陆绎道:“嗯,这警觉性倒还不错。喝吧,这是我托林姨做的。”
“林姨?什么时候啊?”袁今夏转念一想她临行前见林姨时,她就曾说过要自己在路上要好好吃药,她还想着吃什么药啊,原来是大人托林姨做的啊。她想到这儿,眯起眼睛道:“谢谢大人~”
陆绎对她说道:“嗯,这西行路上天冷,你喝些粥药可以驱寒气。”
袁今夏点点头,舀了勺伸向陆绎,问道:“大人~你要不要喝一点?”
陆绎摇摇头道:“你喝吧。”
看着她喝下,陆绎便让她回房休息了。当袁今夏走出房门的时候,陆绎心想着,此次河套之行必是要完成心中所愿,待回京便迎娶今夏入门。

今天这篇尝试了下甜宠,然后又没刹住,一下一万字又出去了……
本来入晋是打算写一话的,结果现在只能拆成两篇来写了。
不知道大家对今天的甜度感觉如何,之前的文总是伤感太多,大家觉得陆绎从出狱之后一直处于很压抑的状态,所以决定这几篇加点糖。
然后,写完之后的感觉就是:哈哈,我觉得我现在好幸福啊。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写,哈哈哈哈。
入晋(下)周六更新,因为周六是个大日子。
晚安啦,今夜都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