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明月
第一章
小未手里还端着一盆水，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了下来。手臂又酸又痛，指尖已然是冻得麻木了。三姐站在绣房门外，看了她好一会，虽然根本看不清楚面目，小未也能猜到她现在是乐开了花。
轻轻哼了一声，嘀咕道：“不就是一个秦暮，有什么了不起。”
冷於斯看着小未，很高兴她还没倒下去，幸而她这妹妹现在单纯率直，不会那些个百转千回的心计，这才得了机会好好修理她。冷於斯清楚得很，秦暮根本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讨厌她，只是想给她个小教训让她从今后乖巧一些。她恨小未，比她出现得迟却抢先夺了秦暮的心。
小未有点熬不住了，压抑着打了个喷嚏，心想着早知道有这种劫难，这般遭遇，当初就不该做什么泛舟小湖的蠢事。好吧，小未承认更根本的原因是贪图约她的那个男孩子的美色，不曾想现代雅士没做成，倒不幸落水，一直落到了这个荒蛮的年代。既然穿越事实既定，她也认命了，可命运却为她安排了唯一的姐姐当她的情敌，貌比谪仙性子却古板到像冰块的秦暮当她的倾慕者，最可气的是两姐妹家道没落，寄人篱下，真是可悲可叹。
想到这里，又打了个喷嚏。
“你知错了吗？”三姐幽幽问道。
小未其实很想与她搞好关系，毕竟住进身体，与她也是亲姐妹。可冷於斯并不拿她当姐妹，只恨不得她可以立即从这世界消失。
“咳咳……”
小未听这声音，知道是秦暮在提醒她赶快认错。小未心头一酸，虽然这么做显得太韩剧女猪脚，但是为了让冷於斯真正相信自己对秦暮不感兴趣，硬着头皮答了句，“我没错。”
冷於斯心头暗喜，却想着小未是在向自己示威，她要自己看清楚秦暮是多么维护她，舍不得她，顿时再高兴不起来，赶忙步下台阶，将小未从雪地里拉进回廊，替她拍身上积雪，刻意与秦暮隔得远远的。
小未搓搓通红的手指，正色道：“姐，我真的不喜欢秦暮，你别再敌视我了可好？”
冷於斯低着头帮她整理着衣服，冷冷笑道：“从前你信誓旦旦说喜欢秦暮，定要嫁与他为妻，就算与我敌对也没关系。如今这才隔了几日，你又这样三番四次地保证，你说我该不该信你？”
“好吧，怎样你才信？”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吧！
“离开秦家，不，伤了秦暮的心再离开秦家，我就信了。”
小未也笑起来，“姐，你好狠。”
“那是你忘了你以前比我狠。”
这倒是来这里第一次听说，小未有些好奇，“我倒是想听听。”
“我不愿与你闲聊，你该有这个自知。”
小未点点头，“既然没有缘分当姐妹，也就算了。不过你不要再使计害我，事不过三。”
冷於斯看着小未迅速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身影，一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危险。从一年的长睡中醒来的小未，像变了一个人，家族遗传的城府和狠辣消失了踪影，看上去就只是个涉世未深的率真女子，可冷於斯认为自己太了解她，也太了解家族的血液，某些东西暂时忘记，总有再回来的那天。为着一点点示好就付出真心，太愚蠢。
秦暮隔着雪，看见小未离开，忍不住失落了一阵。自从醒来，她看自己时眼底再没有那种光芒。
来到这个莫名的年代，小未想的是怎样一如既往地将日子过得快乐，爱恨纠缠，钩心斗角，那是小说和肥皂剧，不能是她的生活。所以离开是必然的，但同时在这个时刻也是茫然的，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更没有钱。无论身在哪个时代，没有钱必定是寸步难行的，所以存钱是当务之急。
小未从床底木板缝隙间掏出好不容易存出来的月例，数了又数，还不够去海晏楼吃一顿，上次跟着秦暮去，点了不到十个菜，花的钱比这个多两倍。来来回回在房里走了几遍，灵机一动，金银首饰才值钱，美玉珠宝价更高，要问怎么能拿到，经常对着秦暮笑。
冷小未性子急躁，当下便冲去了秦暮的“闺房”，猛地推开门，秦暮正褪下衣服，裸着上半身要换上睡觉的单衣。古人就是睡得早啊，这才几点，黄金剧场才放完第一集呐！秦暮脸红了，冷小未一点也没觉得害臊，大喇喇地往凳上一坐，只对着秦暮猛笑。
秦暮被冷小未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渐渐由不好意思变得极度窘迫，讪讪道。
“小未，你该先敲门。”
冷小未一愣，随即乖巧点头，转身跨到门外，敲了敲门，“秦暮，我可以进来吗？”
秦暮忍不住翻了白眼，冷小未更是呆住，从未见过这样生动的秦暮，真是……真是……果然帅哥也得有情绪才行。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先穿上衣服，我会流鼻血的。”小未忍不住再瞄了眼那露出来的完美的肌肉线条和纹理细腻的皮肤。
秦暮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红了个透，赶忙把衣服穿上。
小未开始展露她觉得最美的笑容，声音变得甜腻，“秦哥哥……”
呕……还宝哥哥呢，小未在心里鄙视着自己。
“那个……那个……你送我个首饰呗！”
“好啊！”秦暮点点头，“想要手镯，簪子，还是项圈？”
这么容易？那就再来点猛的，小未搓了搓手，扭捏道：“那……那人家想要十只金手镯，十只玉手镯，二十只金簪子，三十只金项圈，行不行？”说完，握着双手满眼期待地看着秦暮。
秦暮突然笑了，小未也瞬间花痴了，他好好看，好好看……
“小未，你是打算在家里开首饰铺子吗？”
看来不行，小未叹了口气，“算了，一样一个，这总行了吧？”
“傻丫头，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呢！”秦暮突然伸手摸了摸小未的头。
“以前我什么样？”
“不记得就算了，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这个理念倒是与我一致，冷小未在心头肯定着，什么都比不过开开心心过每一天。
烛火不够明亮，却让秦暮的轮廓尤其显得生动，夜里的他仿佛卸下了全部防备，感性中竟透出些狂野与性感，冷小未感觉脸开始变得很热，赶忙道了晚安奔出房门。
你这好色的德性，会害死你的，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冷小未对着镜子严肃地教训自己，转眼，又捧了脸，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美型哦，好性感哦，好让人浮想联翩哦……
第二天一早丫环可喜就“嘭嘭嘭”砸起门来，冷小未一脚踹开被子，气呼呼地拉开门，准备把这小丫头给臭骂一顿，可明晃晃的首饰们瞬间浇熄了睡眠不足的怒火。冷小未没有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夸张得可怕。
可喜乐呵呵道：“小姐，是不是见者有份？”
小未缓缓抬头，阴深的目光直直射向可喜，“你说什么来着？”
可喜顶住压力，勉强道：“以前小姐说……说过的……现在不作数了？”
“作数作数，”小未将首饰飞速逡巡一遍，捡了一对小到可怜的珍珠耳环，“喜欢吧？”
可喜眉头一皱，将首饰盒往小未怀里一塞，带着哭腔道：“没想到小姐是这么个小气人。”
耳环也不要，转身跑了。
冷於斯漫步过来，险些被撞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
小未不紧不慢地将首饰盒子盖上抱在怀里，回道：“不就是嫌我小气，气哭了！”
“这么一大盒子珠宝，你就赏她一些有什么关系。”说着这话，冷於斯的眼睛里几乎冒出寒气，她听说秦暮送了小未首饰，却没料到是这么一大盒子，心头酸得发苦，又不好发作。
“我赏她这对漂亮的耳环，可她还嫌弃，我能有什么法子，”小未再把这耳环打量了好几遍，珍珠也的确是太小，做工却是精致无比的，扬了笑脸递给冷於斯，“三姐，我看这耳环挺精致秀气的，配你的日常妆束不错，送给你了。”
冷於斯脸色一变，强抑住怒火说了句：“留着自己慢慢戴吧，你比我合适。”
冷小未却没搞懂，这么漂亮的物件她根本舍不得送出去的，可她们都不要。要不是为了筹措独立生活的费用，她才不想这么抠门，让可喜都气哭了。
晚上她却开始庆幸她们俩都没要，因为秦暮说这些东西都属于上品，而唯独那对耳环是珍品中的珍品，虽是小，但却是北海深海的红心珍珠，有太阳的时候对着阳光，能看见珠子里有桃红色的光芒。只这小小一对耳环，就比得上一般百姓人家十年的用度。
冷小未拍拍胸脯，“幸好没送出去。”
“你把它们送给谁？”秦暮着急追问一句。费了天大的力气专为她寻来，只为着这珠子能衬托她的气质，她却转手就要送人。
“先给可喜，她不要，后来给三姐，三姐还差点发了火。也好，既然有了它我就送可喜其他的好了，她也就不会再气我了。”
秦暮无话可说，如今的小未与过去太不相同了。从前他们相处，都是小未不停地同他说话，他不必费心，只需适当的时候给予回应就行。而现在这个小未，说话做事不着边际，根本没办法揣度，真是想同她示好也相当费脑筋。
可奇怪的是，自己心里却偏爱这个小未，渐渐地有些不能自拔。
她笑起来特别纯真，她的眼睛也格外清澈干净。偶尔被撞破小计谋，也笑得很明媚很坦率。从前那个阴郁压抑的灵魂似乎随着那一场睡眠烟消云散。
还有她爱自己的心，也随同那个灵魂离开了。
真是无奈。
秦暮看着认真清点首饰的小未，无由来地恐慌。生平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的念头。
第二章
因着小未最后选了一只金镶玉的项圈给可喜，可喜恢复了唧唧喳喳的常态。一大清早便嚷着要小未赶紧收拾收拾，出门躲躲。
“躲什么？”小未看可喜心急火燎的样子，很是不解。
“还不是陆千境要来，小姐可得快着点。别像上次那样被堵个正着。”
“陆千金？”小未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幅标准仕女图，可是那有什么可躲的呢？
可喜一拍脑袋，“我倒忘了小姐记不清以前的事，不是陆千金，是陆千境，小姐以前说他也算是浊世佳公子，一副颠倒众生的皮囊，可惜是里面塞满了草。”
啊？！小未不曾想从前的自己言语间颇有些刻薄，“我与他关系不好？”
可喜往门外一瞧面色就变了，“来不及了，小姐，这可不关我的事。”语毕，从侧门逃生似地遁走。
小未不在意，探身一看。
白衣玉冠，持了柄折扇，上面简单几笔勾了几支翠竹，扇面一合，一张绝俗清俊的面容印入眼帘。一见小未，启唇笑开，露出的牙齿颗颗整齐洁白，小未愣立当场。
冲出去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你你……你也穿过来了？”
眼前这帅哥不是别人，就是约她月下泛舟的那个美人，没想到穿起古装来，更显得俊逸不凡呐！
陆千境被惊吓到，冷小未一直待自己冷若冰霜，今天热情得过头，让人惶恐，还问什么穿过来什么的，难道她果真是一觉长眠睡坏了脑子，心头顿起逗耍之意。
“是啊，我也穿过来了。”
冷小未退了两步，这神色不对，他可没这么轻浮，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低沉悦耳，神色也沉稳得很。再去看陆千境的眼睛，发现里面戏谑之色，当下决定陪他玩玩。
“穿过来有什么用，穿过来你也不会给人家看。”冷小未叹了口气，蹙着眉泫然欲泣。
陆千境见她要哭，心头紧张起来，对女子他一向是万分怜惜的，就算是冷小未，他也一样不忍伤她分毫，立刻安慰道：“给你看给你看，别哭了。”
“真的么？”冷小未脸上还挂着泪珠。
“真的。”
“你发誓！”
陆千境觉得自己像掉进了陷阱，却只能硬着头皮发了誓，心里迭声后悔，真不该起耍人的心思。
长风楼的云娘常说，玩人终玩己。该死的自己没听进去。
冷小未赶忙将可喜找来，悄声吩咐了一番。
可喜乐不可支地捂着嘴跑了，陆千境疑惑地看着冷小未。
“我让她去把好门，你看我一深闺女子，总不大好意思直接与你对视，不如你先把眼睛蒙起来，我看过之后若是脸红也不好被你瞧见，你说可好？”
陆千境觉得危险极了，这个小未比以前那个小未更危险，拦了小未要替自己遮眼的帕子，“你究竟看什么？”
冷小未又是一皱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骗我，你骗了我，刚才我问你也穿过来了，你说的什么？不曾想你是这样的人，陆千境，我看错你了，我……我……”
“别哭，别哭……”
“上次你来，人家送你亲手绣的那么漂亮的贴身衣服，你答应了要穿来我看……不行，你最爱骗人了，我还得亲自看一看，你赶快让我把你眼睛蒙上。”
一番泣泪控诉，陆千境手足无措，只好乖乖就范。
冷小未偷偷一笑，大声说了句，“好了，我要脱下外衣了。”
墙外可喜听得这句，让大家轻手轻脚进门排成一排，正对着陆千境。
“小未，我怎么觉得突然多了很多人。”
冷小未强忍住笑，努力扒着人家的衣服，“哪有，幻觉吧你！”
当看见陆千境贴身的肚兜时，冷小未再也抑不住笑，乐道：“别动！”
早就听闻古代男子也会穿肚兜，没想到这个奇怪的时代也一样，还不知是谁绣的春宫图，意境倒是美，也不暴露，这女子算是个有情趣却不放荡的人，有机会倒要结识才好。
做完这一切，冷小未领着可喜悄悄从侧门离开，悠哉哉逛街去了。
陆千境站了半天，没有反应，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生怕冷小未再哭，也不敢多嘴，心里却觉得有无数眼睛在自己身上扫视，难堪极了。
正忍耐到极限，听得一声怒喝：“全都下去，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被秦暮一喝，立刻鸟兽散，陆千境摘下帕子，哪里还有什么冷小未，只有世交好友秦暮，冷着脸怒视着自己。
“秦暮，我……”
陆千境不知为何有种捉奸在床的感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被小未耍了是吧？”秦暮知道是小未耍了人，却不知为什么心头气得不得了，这么青天白日地当着众人的面剥男子的衣物，真是太不像话了。
“就是，她一哭我就没法子。想来只是要冻我一冻，也无妨了。”
“你又不喜欢云娘，干嘛穿她送的东西招摇过市，被她误会，徒惹伤心。”
“哪里是招摇过市，要不是你……你这妹妹，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
秦暮转过身去，“什么妹妹，她与我又不是兄妹。别傻站着了，去花厅坐吧！”
第一次听秦暮强调两人非兄妹，他以前不是挺不在意的吗？
陆千境了然一笑，几步上前勾住秦暮的肩膀，“喜欢上人家了。”
秦暮倒是不扭捏，坦然道：“或许是的，她变了许多，特别让人心疼。”
陆千境也同意她变了许多，可不是让人心疼，是让人心惊。
冷於斯在绣房绣着画眉，听得两人谈话，心头一痛，针尖刺破了皮肤，将雪白的缎子染出殷红的血点。
花厅里，秦暮亲自沏了茶，递给陆千境。
“好久没见你来，这些日子忙什么？”
“还不是家里塞了银子，要我进宫当差。”
“御前侍卫？”
“哪那么容易，就是一般的小侍卫，要伺候御前，那点钱可不够。”
“照我看，你就去，总这么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
“去不去还能有什么选择，我当了差，二娘就不会再担心我爹将家里的生意交给我，倒是乐得清静，一家太平啊！”
秦暮听着这酸话，笑道：“堂堂五言堂大东家，会稀罕去争那点家产？”
“嘘……保密。你要知道，这事被我二娘知道可不得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她一个女人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去宫里走动走动也好，如若有幸被皇帝看中，到御前伺候，日后五言堂的生意就更稳当了。”
“伴君如伴虎，朝上这位号称百年明君，可明君也一样有脾气古怪，看人不顺眼的时候，我还想留着小命多享受几年浮华人生。”
秦暮饮茶，只笑不语。
陆千境收起笑脸，凝色道：“秦暮，听说冷家的事情被捅上去了……”
“是吗？”秦暮心头慌乱，面上却是极其镇定的。
“嗯，当初冷家是判的满门抄斩，全都城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冤案，可权相势大遮天，也是无可奈何。只怕他知道了这事，一心要将祸根拔起，你定要小心提防才是。我有机会再去打听，早做谋划才好。”
“嗯，我会留意。”
用罢午饭，陆千境摇着纸扇，一路走得风流倜傥。
可秦家杂役小厮，粗使丫头们一见了他就笑得诡异，陆千境心头觉得奇怪，逮住一个询问，这才知被冷小未摆的这道不是吹吹冷风这么简单。他将沦为秦府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柄，若是运气好，他们刚好大嘴巴，他甚至会是偌大的半个都城的笑话。
才想到这里，被人撞了个满怀，清新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埋头便见冷小未呲牙裂嘴看着自己。
“你怎么走路的，我才买的栀子花被你压坏了！”
陆千境一股怒火自心头燃起，想着自己走在街上被人哄笑的场景，一张脸黑了下来。
冷小未看他脸色，也知道自己玩他玩得过分了些，讪讪道：“算了，算了，不计较了。”
陆千境咬牙笑道：“在下是否还需感激小未姑娘心胸宽广？”
“不用不用，”冷小未见他情绪临近崩溃，赶忙笑着摆手，“真的不用，喏，这多很美，送你吧！”采下一朵，别在陆千境衣服上。
陆千境狠狠看她一眼，快步走了。
冷小未委屈道：“可喜，陆千金他也太小气了，以后就叫他陆千金得了，哪里有男子的胸襟！”
“得嘞！”
陆千境一个趔趄，差点背过气去。
众丫鬟杂役们适时笑起来，陆千境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是夺门而逃。
如果他告诉云娘今天与冷小未对决败得有多惨，云娘会不会惊得合不上嘴？没想到她一觉醒来，成了自己的克星。
冷小未看着慌张逃离的陆千境，隐隐有些失落。唉……她过去世界里的王子，被这个世界里相同的脸破灭了。
第三章
掌灯时分，冷於斯在园里看到秦暮，兴匆匆地奔过去，发现他正埋头挖土。
“在做什么？”冷於斯自然地带了盎然笑容。
秦暮没回头，只答道：“王管事寻来的珍奇种子，我试试能不能栽活。”
冷於斯细细一瞧，木盒子里盛着十几粒饱满的金葵花种，“听说金葵花得用蜂蜜水浇灌才长得好。”
“你懂种花？”秦暮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冷於斯。
“在书上看过一点，没有亲手种过，不如，就让我来试试帮你栽活这些金葵花？”
“也好，听王管事说不好找，被我栽坏就可惜了。”
冷於斯卷起袖子，蹲在秦暮旁边，风带着寒气凛冽吹过，听见几声笑由远及近。
“我说秦大商人，这可是冬天，你们小两口即便要种花，也得等到春天不是，真可惜了我的金葵种子。”
秦暮抬头，见云美词站在回廊石阶上，樱桃红的薄纱衣领自雪白狐裘里现出来，衬得她面色如玉。冷於斯听她调笑，却是已经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心为这小两口三字乱跳了几下。
“原来是云娘赠的种子，真是多谢。”秦暮起身拍掉泥土，走到云美词跟前，“千镜午间就已走了，你这时候才来未免迟了些。”
“才不是来找他，”云美词捂嘴一笑，“我找那位收拾了他的美丽姑娘呐！”
“合着是报复来着？”
“唉哟，小秦你怎么是这德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於斯还等着和你一起种花转眼你又来心疼小未，这可不好。”
秦暮正了颜色，“这万不可胡说，小未这时候应该在明湖边，你过去找她吧！”
“是是是，小女子这就告退，你们慢慢种花。”
冷小未这时候正在明湖边冥思苦想，钱虽然不算多，一个人过个三年两载的也够了，但去哪里呢？真是费思量。
“可喜！”冷小未忽然一声大喝。
“在。”可喜已然是被训练出来了。
“下面是快速抢答，答对有奖。请问当朝最受宠的妃子是谁？”
“啊？”可喜愣住，最受宠的妃子？哪里有什么妃子，不就一个正宫皇后，坊间传言还是因为皇帝为着大婚后掌上实权才不得已娶的。
“选手回答不出，奖金没有，倒罚一颗珍珠。”
“小姐，你……你不是要可喜的命吗？”
看着可喜皱巴巴的脸，小未心想，果然是有其小姐必有其丫鬟，都是视财如命啊！
“小未也太为难可喜，当朝可还没有妃子。不过要论最美的女人倒是有一个，皇帝的十四妹，华耀公主。
小未手里还端着一盆水，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了下来。手臂又酸又痛，指尖已然是冻得麻木了。三姐站在绣房门外，看了她好一会，虽然根本看不清楚面目，小未也能猜到她现在是乐开了花。
轻轻哼了一声，嘀咕道：“不就是一个秦暮，有什么了不起。”
冷於斯看着小未，很高兴她还没倒下去，幸而她这妹妹现在单纯率直，不会那些个百转千回的心计，这才得了机会好好修理她。冷於斯清楚得很，秦暮根本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讨厌她，只是想给她个小教训让她从今后乖巧一些。她恨小未，比她出现得迟却抢先夺了秦暮的心。
小未有点熬不住了，压抑着打了个喷嚏，心想着早知道有这种劫难，这般遭遇，当初就不该做什么泛舟小湖的蠢事。好吧，小未承认更根本的原因是贪图约她的那个男孩子的美色，不曾想现代雅士没做成，倒不幸落水，一直落到了这个荒蛮的年代。既然穿越事实既定，她也认命了，可命运却为她安排了唯一的姐姐当她的情敌，貌比谪仙性子却古板到像冰块的秦暮当她的倾慕者，最可气的是两姐妹家道没落，寄人篱下，真是可悲可叹。
想到这里，又打了个喷嚏。
“你知错了吗？”三姐幽幽问道。
小未其实很想与她搞好关系，毕竟住进身体，与她也是亲姐妹。可冷於斯并不拿她当姐妹，只恨不得她可以立即从这世界消失。
“咳咳……”
小未听这声音，知道是秦暮在提醒她赶快认错。小未心头一酸，虽然这么做显得太韩剧女猪脚，但是为了让冷於斯真正相信自己对秦暮不感兴趣，硬着头皮答了句，“我没错。”
冷於斯心头暗喜，却想着小未是在向自己示威，她要自己看清楚秦暮是多么维护她，舍不得她，顿时再高兴不起来，赶忙步下台阶，将小未从雪地里拉进回廊，替她拍身上积雪，刻意与秦暮隔得远远的。
小未搓搓通红的手指，正色道：“姐，我真的不喜欢秦暮，你别再敌视我了可好？”
冷於斯低着头帮她整理着衣服，冷冷笑道：“从前你信誓旦旦说喜欢秦暮，定要嫁与他为妻，就算与我敌对也没关系。如今这才隔了几日，你又这样三番四次地保证，你说我该不该信你？”
“好吧，怎样你才信？”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吧！
“离开秦家，不，伤了秦暮的心再离开秦家，我就信了。”
小未也笑起来，“姐，你好狠。”
“那是你忘了你以前比我狠。”
这倒是来这里第一次听说，小未有些好奇，“我倒是想听听。”
“我不愿与你闲聊，你该有这个自知。”
小未点点头，“既然没有缘分当姐妹，也就算了。不过你不要再使计害我，事不过三。”
冷於斯看着小未迅速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身影，一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危险。从一年的长睡中醒来的小未，像变了一个人，家族遗传的城府和狠辣消失了踪影，看上去就只是个涉世未深的率真女子，可冷於斯认为自己太了解她，也太了解家族的血液，某些东西暂时忘记，总有再回来的那天。为着一点点示好就付出真心，太愚蠢。
秦暮隔着雪，看见小未离开，忍不住失落了一阵。自从醒来，她看自己时眼底再没有那种光芒。
来到这个莫名的年代，小未想的是怎样一如既往地将日子过得快乐，爱恨纠缠，钩心斗角，那是小说和肥皂剧，不能是她的生活。所以离开是必然的，但同时在这个时刻也是茫然的，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更没有钱。无论身在哪个时代，没有钱必定是寸步难行的，所以存钱是当务之急。
小未从床底木板缝隙间掏出好不容易存出来的月例，数了又数，还不够去海晏楼吃一顿，上次跟着秦暮去，点了不到十个菜，花的钱比这个多两倍。来来回回在房里走了几遍，灵机一动，金银首饰才值钱，美玉珠宝价更高，要问怎么能拿到，经常对着秦暮笑。
冷小未性子急躁，当下便冲去了秦暮的“闺房”，猛地推开门，秦暮正褪下衣服，裸着上半身要换上睡觉的单衣。古人就是睡得早啊，这才几点，黄金剧场才放完第一集呐！秦暮脸红了，冷小未一点也没觉得害臊，大喇喇地往凳上一坐，只对着秦暮猛笑。
秦暮被冷小未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渐渐由不好意思变得极度窘迫，讪讪道。
“小未，你该先敲门。”
冷小未一愣，随即乖巧点头，转身跨到门外，敲了敲门，“秦暮，我可以进来吗？”
秦暮忍不住翻了白眼，冷小未更是呆住，从未见过这样生动的秦暮，真是……真是……果然帅哥也得有情绪才行。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先穿上衣服，我会流鼻血的。”小未忍不住再瞄了眼那露出来的完美的肌肉线条和纹理细腻的皮肤。
秦暮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红了个透，赶忙把衣服穿上。
小未开始展露她觉得最美的笑容，声音变得甜腻，“秦哥哥……”
呕……还宝哥哥呢，小未在心里鄙视着自己。
“那个……那个……你送我个首饰呗！”
“好啊！”秦暮点点头，“想要手镯，簪子，还是项圈？”
这么容易？那就再来点猛的，小未搓了搓手，扭捏道：“那……那人家想要十只金手镯，十只玉手镯，二十只金簪子，三十只金项圈，行不行？”说完，握着双手满眼期待地看着秦暮。
秦暮突然笑了，小未也瞬间花痴了，他好好看，好好看……
“小未，你是打算在家里开首饰铺子吗？”
看来不行，小未叹了口气，“算了，一样一个，这总行了吧？”
“傻丫头，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呢！”秦暮突然伸手摸了摸小未的头。
“以前我什么样？”
“不记得就算了，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这个理念倒是与我一致，冷小未在心头肯定着，什么都比不过开开心心过每一天。
烛火不够明亮，却让秦暮的轮廓尤其显得生动，夜里的他仿佛卸下了全部防备，感性中竟透出些狂野与性感，冷小未感觉脸开始变得很热，赶忙道了晚安奔出房门。
你这好色的德性，会害死你的，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冷小未对着镜子严肃地教训自己，转眼，又捧了脸，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美型哦，好性感哦，好让人浮想联翩哦……
第二天一早丫环可喜就“嘭嘭嘭”砸起门来，冷小未一脚踹开被子，气呼呼地拉开门，准备把这小丫头给臭骂一顿，可明晃晃的首饰们瞬间浇熄了睡眠不足的怒火。冷小未没有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夸张得可怕。
可喜乐呵呵道：“小姐，是不是见者有份？”
小未缓缓抬头，阴深的目光直直射向可喜，“你说什么来着？”
可喜顶住压力，勉强道：“以前小姐说……说过的……现在不作数了？”
“作数作数，”小未将首饰飞速逡巡一遍，捡了一对小到可怜的珍珠耳环，“喜欢吧？”
可喜眉头一皱，将首饰盒往小未怀里一塞，带着哭腔道：“没想到小姐是这么个小气人。”
耳环也不要，转身跑了。
冷於斯漫步过来，险些被撞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
小未不紧不慢地将首饰盒子盖上抱在怀里，回道：“不就是嫌我小气，气哭了！”
“这么一大盒子珠宝，你就赏她一些有什么关系。”说着这话，冷於斯的眼睛里几乎冒出寒气，她听说秦暮送了小未首饰，却没料到是这么一大盒子，心头酸得发苦，又不好发作。
“我赏她这对漂亮的耳环，可她还嫌弃，我能有什么法子，”小未再把这耳环打量了好几遍，珍珠也的确是太小，做工却是精致无比的，扬了笑脸递给冷於斯，“三姐，我看这耳环挺精致秀气的，配你的日常妆束不错，送给你了。”
冷於斯脸色一变，强抑住怒火说了句：“留着自己慢慢戴吧，你比我合适。”
冷小未却没搞懂，这么漂亮的物件她根本舍不得送出去的，可她们都不要。要不是为了筹措独立生活的费用，她才不想这么抠门，让可喜都气哭了。
晚上她却开始庆幸她们俩都没要，因为秦暮说这些东西都属于上品，而唯独那对耳环是珍品中的珍品，虽是小，但却是北海深海的红心珍珠，有太阳的时候对着阳光，能看见珠子里有桃红色的光芒。只这小小一对耳环，就比得上一般百姓人家十年的用度。
冷小未拍拍胸脯，“幸好没送出去。”
“你把它们送给谁？”秦暮着急追问一句。费了天大的力气专为她寻来，只为着这珠子能衬托她的气质，她却转手就要送人。
“先给可喜，她不要，后来给三姐，三姐还差点发了火。也好，既然有了它我就送可喜其他的好了，她也就不会再气我了。”
秦暮无话可说，如今的小未与过去太不相同了。从前他们相处，都是小未不停地同他说话，他不必费心，只需适当的时候给予回应就行。而现在这个小未，说话做事不着边际，根本没办法揣度，真是想同她示好也相当费脑筋。
可奇怪的是，自己心里却偏爱这个小未，渐渐地有些不能自拔。
她笑起来特别纯真，她的眼睛也格外清澈干净。偶尔被撞破小计谋，也笑得很明媚很坦率。从前那个阴郁压抑的灵魂似乎随着那一场睡眠烟消云散。
还有她爱自己的心，也随同那个灵魂离开了。
真是无奈。
秦暮看着认真清点首饰的小未，无由来地恐慌。生平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的念头。
第二章
因着小未最后选了一只金镶玉的项圈给可喜，可喜恢复了唧唧喳喳的常态。一大清早便嚷着要小未赶紧收拾收拾，出门躲躲。
“躲什么？”小未看可喜心急火燎的样子，很是不解。
“还不是陆千境要来，小姐可得快着点。别像上次那样被堵个正着。”
“陆千金？”小未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幅标准仕女图，可是那有什么可躲的呢？
可喜一拍脑袋，“我倒忘了小姐记不清以前的事，不是陆千金，是陆千境，小姐以前说他也算是浊世佳公子，一副颠倒众生的皮囊，可惜是里面塞满了草。”
啊？！小未不曾想从前的自己言语间颇有些刻薄，“我与他关系不好？”
可喜往门外一瞧面色就变了，“来不及了，小姐，这可不关我的事。”语毕，从侧门逃生似地遁走。
小未不在意，探身一看。
白衣玉冠，持了柄折扇，上面简单几笔勾了几支翠竹，扇面一合，一张绝俗清俊的面容印入眼帘。一见小未，启唇笑开，露出的牙齿颗颗整齐洁白，小未愣立当场。
冲出去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你你……你也穿过来了？”
眼前这帅哥不是别人，就是约她月下泛舟的那个美人，没想到穿起古装来，更显得俊逸不凡呐！
陆千境被惊吓到，冷小未一直待自己冷若冰霜，今天热情得过头，让人惶恐，还问什么穿过来什么的，难道她果真是一觉长眠睡坏了脑子，心头顿起逗耍之意。
“是啊，我也穿过来了。”
冷小未退了两步，这神色不对，他可没这么轻浮，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低沉悦耳，神色也沉稳得很。再去看陆千境的眼睛，发现里面戏谑之色，当下决定陪他玩玩。
“穿过来有什么用，穿过来你也不会给人家看。”冷小未叹了口气，蹙着眉泫然欲泣。
陆千境见她要哭，心头紧张起来，对女子他一向是万分怜惜的，就算是冷小未，他也一样不忍伤她分毫，立刻安慰道：“给你看给你看，别哭了。”
“真的么？”冷小未脸上还挂着泪珠。
“真的。”
“你发誓！”
陆千境觉得自己像掉进了陷阱，却只能硬着头皮发了誓，心里迭声后悔，真不该起耍人的心思。
长风楼的云娘常说，玩人终玩己。该死的自己没听进去。
冷小未赶忙将可喜找来，悄声吩咐了一番。
可喜乐不可支地捂着嘴跑了，陆千境疑惑地看着冷小未。
“我让她去把好门，你看我一深闺女子，总不大好意思直接与你对视，不如你先把眼睛蒙起来，我看过之后若是脸红也不好被你瞧见，你说可好？”
陆千境觉得危险极了，这个小未比以前那个小未更危险，拦了小未要替自己遮眼的帕子，“你究竟看什么？”
冷小未又是一皱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骗我，你骗了我，刚才我问你也穿过来了，你说的什么？不曾想你是这样的人，陆千境，我看错你了，我……我……”
“别哭，别哭……”
“上次你来，人家送你亲手绣的那么漂亮的贴身衣服，你答应了要穿来我看……不行，你最爱骗人了，我还得亲自看一看，你赶快让我把你眼睛蒙上。”
一番泣泪控诉，陆千境手足无措，只好乖乖就范。
冷小未偷偷一笑，大声说了句，“好了，我要脱下外衣了。”
墙外可喜听得这句，让大家轻手轻脚进门排成一排，正对着陆千境。
“小未，我怎么觉得突然多了很多人。”
冷小未强忍住笑，努力扒着人家的衣服，“哪有，幻觉吧你！”
当看见陆千境贴身的肚兜时，冷小未再也抑不住笑，乐道：“别动！”
早就听闻古代男子也会穿肚兜，没想到这个奇怪的时代也一样，还不知是谁绣的春宫图，意境倒是美，也不暴露，这女子算是个有情趣却不放荡的人，有机会倒要结识才好。
做完这一切，冷小未领着可喜悄悄从侧门离开，悠哉哉逛街去了。
陆千境站了半天，没有反应，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生怕冷小未再哭，也不敢多嘴，心里却觉得有无数眼睛在自己身上扫视，难堪极了。
正忍耐到极限，听得一声怒喝：“全都下去，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被秦暮一喝，立刻鸟兽散，陆千境摘下帕子，哪里还有什么冷小未，只有世交好友秦暮，冷着脸怒视着自己。
“秦暮，我……”
陆千境不知为何有种捉奸在床的感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被小未耍了是吧？”秦暮知道是小未耍了人，却不知为什么心头气得不得了，这么青天白日地当着众人的面剥男子的衣物，真是太不像话了。
“就是，她一哭我就没法子。想来只是要冻我一冻，也无妨了。”
“你又不喜欢云娘，干嘛穿她送的东西招摇过市，被她误会，徒惹伤心。”
“哪里是招摇过市，要不是你……你这妹妹，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
秦暮转过身去，“什么妹妹，她与我又不是兄妹。别傻站着了，去花厅坐吧！”
第一次听秦暮强调两人非兄妹，他以前不是挺不在意的吗？
陆千境了然一笑，几步上前勾住秦暮的肩膀，“喜欢上人家了。”
秦暮倒是不扭捏，坦然道：“或许是的，她变了许多，特别让人心疼。”
陆千境也同意她变了许多，可不是让人心疼，是让人心惊。
冷於斯在绣房绣着画眉，听得两人谈话，心头一痛，针尖刺破了皮肤，将雪白的缎子染出殷红的血点。
花厅里，秦暮亲自沏了茶，递给陆千境。
“好久没见你来，这些日子忙什么？”
“还不是家里塞了银子，要我进宫当差。”
“御前侍卫？”
“哪那么容易，就是一般的小侍卫，要伺候御前，那点钱可不够。”
“照我看，你就去，总这么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
“去不去还能有什么选择，我当了差，二娘就不会再担心我爹将家里的生意交给我，倒是乐得清静，一家太平啊！”
秦暮听着这酸话，笑道：“堂堂五言堂大东家，会稀罕去争那点家产？”
“嘘……保密。你要知道，这事被我二娘知道可不得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她一个女人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去宫里走动走动也好，如若有幸被皇帝看中，到御前伺候，日后五言堂的生意就更稳当了。”
“伴君如伴虎，朝上这位号称百年明君，可明君也一样有脾气古怪，看人不顺眼的时候，我还想留着小命多享受几年浮华人生。”
秦暮饮茶，只笑不语。
陆千境收起笑脸，凝色道：“秦暮，听说冷家的事情被捅上去了……”
“是吗？”秦暮心头慌乱，面上却是极其镇定的。
“嗯，当初冷家是判的满门抄斩，全都城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冤案，可权相势大遮天，也是无可奈何。只怕他知道了这事，一心要将祸根拔起，你定要小心提防才是。我有机会再去打听，早做谋划才好。”
“嗯，我会留意。”
用罢午饭，陆千境摇着纸扇，一路走得风流倜傥。
可秦家杂役小厮，粗使丫头们一见了他就笑得诡异，陆千境心头觉得奇怪，逮住一个询问，这才知被冷小未摆的这道不是吹吹冷风这么简单。他将沦为秦府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柄，若是运气好，他们刚好大嘴巴，他甚至会是偌大的半个都城的笑话。
才想到这里，被人撞了个满怀，清新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埋头便见冷小未呲牙裂嘴看着自己。
“你怎么走路的，我才买的栀子花被你压坏了！”
陆千境一股怒火自心头燃起，想着自己走在街上被人哄笑的场景，一张脸黑了下来。
冷小未看他脸色，也知道自己玩他玩得过分了些，讪讪道：“算了，算了，不计较了。”
陆千境咬牙笑道：“在下是否还需感激小未姑娘心胸宽广？”
“不用不用，”冷小未见他情绪临近崩溃，赶忙笑着摆手，“真的不用，喏，这多很美，送你吧！”采下一朵，别在陆千境衣服上。
陆千境狠狠看她一眼，快步走了。
冷小未委屈道：“可喜，陆千金他也太小气了，以后就叫他陆千金得了，哪里有男子的胸襟！”
“得嘞！”
陆千境一个趔趄，差点背过气去。
众丫鬟杂役们适时笑起来，陆千境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是夺门而逃。
如果他告诉云娘今天与冷小未对决败得有多惨，云娘会不会惊得合不上嘴？没想到她一觉醒来，成了自己的克星。
冷小未看着慌张逃离的陆千境，隐隐有些失落。唉……她过去世界里的王子，被这个世界里相同的脸破灭了。
第三章
掌灯时分，冷於斯在园里看到秦暮，兴匆匆地奔过去，发现他正埋头挖土。
“在做什么？”冷於斯自然地带了盎然笑容。
秦暮没回头，只答道：“王管事寻来的珍奇种子，我试试能不能栽活。”
冷於斯细细一瞧，木盒子里盛着十几粒饱满的金葵花种，“听说金葵花得用蜂蜜水浇灌才长得好。”
“你懂种花？”秦暮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冷於斯。
“在书上看过一点，没有亲手种过，不如，就让我来试试帮你栽活这些金葵花？”
“也好，听王管事说不好找，被我栽坏就可惜了。”
冷於斯卷起袖子，蹲在秦暮旁边，风带着寒气凛冽吹过，听见几声笑由远及近。
“我说秦大商人，这可是冬天，你们小两口即便要种花，也得等到春天不是，真可惜了我的金葵种子。”
秦暮抬头，见云美词站在回廊石阶上，樱桃红的薄纱衣领自雪白狐裘里现出来，衬得她面色如玉。冷於斯听她调笑，却是已经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心为这小两口三字乱跳了几下。
“原来是云娘赠的种子，真是多谢。”秦暮起身拍掉泥土，走到云美词跟前，“千镜午间就已走了，你这时候才来未免迟了些。”
“才不是来找他，”云美词捂嘴一笑，“我找那位收拾了他的美丽姑娘呐！”
“合着是报复来着？”
“唉哟，小秦你怎么是这德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於斯还等着和你一起种花转眼你又来心疼小未，这可不好。”
秦暮正了颜色，“这万不可胡说，小未这时候应该在明湖边，你过去找她吧！”
“是是是，小女子这就告退，你们慢慢种花。”
冷小未这时候正在明湖边冥思苦想，钱虽然不算多，一个人过个三年两载的也够了，但去哪里呢？真是费思量。
“可喜！”冷小未忽然一声大喝。
“在。”可喜已然是被训练出来了。
“下面是快速抢答，答对有奖。请问当朝最受宠的妃子是谁？”
“啊？”可喜愣住，最受宠的妃子？哪里有什么妃子，不就一个正宫皇后，坊间传言还是因为皇帝为着大婚后掌上实权才不得已娶的。
“选手回答不出，奖金没有，倒罚一颗珍珠。”
“小姐，你……你不是要可喜的命吗？”
看着可喜皱巴巴的脸，小未心想，果然是有其小姐必有其丫鬟，都是视财如命啊！
“小未也太为难可喜，当朝可还没有妃子。不过要论最美的女人倒是有一个，皇帝的十四妹，华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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