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碎屑
马斯特洛夫是我的未婚夫,却并非男友。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有一个生理缺陷:当他把小臂向前伸出时,无法保持手心朝上,只能手背朝上。
第一次发现他这个缺陷时,我们还在上初中。他在一年级一班,我在三班,我们共享一条课间的走廊,总是我去打水的时候他和另外两个男孩劈开阳光疯跑过来。
某个春日,他们沿着墙根站成一排,叫住我:“喂,卡涅林娜!跟我们玩打手游戏吧。”进攻者手心朝上伸出来,逃跑者手心朝下搭在对方的手上,进攻者抽手出来反掌拍下,逃跑者就把手缩回去。
我挨个摸了这三个男孩的手,又摸了个遍,又摸了个遍。我发现,每次马斯特洛夫扮演的都是逃跑者。我问他为什么不试试进攻?他把手伸出来,我们盯住,他的手指、手背、手腕显然在用力,以至于微微颤动。他就这么伸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翻不过来。
我眼泪都笑出来了!泪眼朦胧中我瞥到另一个男孩也在大笑,马斯特洛夫气得要锤他,他笑着拧身躲闪,却没有把眼神一并拧开——他在用笑眼的余光凝望着我。那天我很晚才睡,挑灯写了一封情书。其实是十封,但我整理成了最完美的一封。
第二天在走廊里,我说我有一封情书,你们谁想要?一个男孩没有伸手,笑得很好看的男孩手心朝上伸了出来,马斯特洛夫手背朝上伸了出来。没人能用手背接握情书。
当然,少收一封情书是件无伤大雅的事,就像很多马斯特洛夫没法做的事一样。他不能正手击打网球,不过刚好他喜欢踢足球;如果一架钢琴上下颠倒地放置,他就没法弹奏,不过他本来就不会弹钢琴;他不能把我捧在手心里,不过我也没那么小巧。
至于打手游戏,尽管他倾向于扮演逃跑者的角色,甚至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也是如此,但得益于好运气,他很少被人伸手打。
另一方面,手背向上伸出,对于接受婚戒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手势。我们因此订婚了。
订婚晚宴上的客人都离开后,我们坐在奶油蛋糕的废墟中。我转着戒指,犹豫了很久,问他会不会介意我从未把任何一封情书交托到他手上?我说如果他想,我可以另写一封,读给他听。
他说不必了。他把蛋糕碎屑搓得更碎、更碎,然后轻轻扬出去,手背朝上地扬。他说我们也不必将每件事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