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故事 | 我的女友不是人

我的女友不是人 文/易诺
我的女友不是人。
不,你别误会,这不是小两口闹脾气吵架说的话,我的意思是我的女友她真的不是人,她是个……鬼,幽灵,或者妖精,随你怎么称呼都好,总之就是超自然生物的意思。
我跟她交往有一年多了,其实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奇怪的地方,但你也知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那时只把那些都当做她奇怪的个性,但是后来想想才觉得,原来所有的细节,都在暗示她不是人这个事实。
别着急,我慢慢讲给你听。
我首先意识到一点,那就是我女友从来没有在白天跟我见过面。
我和她初识在一个雨夜,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被狂风与阴云裹挟着,打在窗户外表面上,聚积成一团氤氲,只教人连外边的雨势都看不清楚。我讨厌这种闷湿燥热的天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入眠,便随手抓了一把雨伞,跑到公寓楼外头散心——正是在那时,我遇见了她。小巧的身影在雨幕中逐渐浮现出来,她没有打伞,只是披了一件薄薄的雨衣,羸弱的身躯与磅礴的大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就好似一朵娇嫩的小花似的,被不懂怜香惜玉的风雨拍得左摇右晃。
“雨下得太大,小心别淋坏了身子。”我快步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半边雨伞举到她头顶,“这么晚了才回家啊?”
“我……我上夜班。”她捋了捋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抬头看向我,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在雨夜里显得尤为明媚的微笑,“谢谢你。你也这么晚了还出门啊?”
“被雨声吵得睡不着,就下楼散散心,刚好瞧见你……”我突然想到别的事,话锋一转,“对了,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是才搬过来的吗?”
“过来有三四天了吧。”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着直视我的眼睛,搞得我总有些没来由的羞涩。
眼见已经走进公寓里面,我收起雨伞,连忙转移话题道:“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不必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她爽快地回答道,“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我对着她的背影回道,“再见,涂可欣。”
“等一下!”她听见我的告别语,顿时转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指了指她胸前还没来得及摘下的工牌,做了个鬼脸。
就是这样一场雨夜的邂逅,使得我和涂可欣相识。在那以后,就好像上天在刻意铺排这段缘分似的,我和她总能因为种种机缘巧合遇见,我们之间关系的发展趋势,也就像爱情小说里恶俗情节一样,萌芽,成长,结蕾,直到最终热情的绽放。
然而,这其中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永远只能在晚上见到她。无论是晴是雨、是寒是暑,我们约会的时间总是在晚上,而她对此的解释,也总是那千篇一律的两个字——“夜班”。我也试过在白天联系她,有时候用微信,有时候直接打电话过去,而这就牵涉到我怀疑她不是人的第二个理由了。
我怀疑她的第二个理由是,她从来都不用手机。没错,在当下这个年轻人离了智能手机就好像丢了魂的时代,我的女友她竟然连一部自己的手机都没有。有一次我看见她一个人缩在墙角,好像是在摆弄手机游戏之类的东西,我正准备过去抓她个现行,可惜的是,还没等靠近就被她发现,她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到口袋里,看我的表情也像见了鬼似的惊恐。我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好等过了几天之后,又旁敲侧击地问起她为什么不用手机的事。
“……我送你一部新手机,好吗?”我索性这样提议道,“就当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礼物了。”
“可是,我要手机也没什么用啊。”她笑了笑,淡淡地回道。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就我所知,涂可欣的交际圈除我之外就是个大大的空白,因此,她确实没有用手机联系别人的必要。在我们两个交往的这一年多里,每次约会上的话题几乎都是关于我的,偶尔几次提到她的生活,她也只会含糊地抱怨几句工作上的事,我从来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关于她的同事、同学、朋友或者亲戚的事,仿佛她在遇到我之前,就完全不认识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一个人。有一次,我千方百计将话题引到了她的父母,她听到后便成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沉默了将近十分钟后,才非常勉强地吐露出几句她家庭的情况,而即便是我费尽心思套出来的这几句话,听起来也像是她随口乱编出来的一样。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可以佐证我的猜想。比如说,她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吃过东西,每次我送给她各种各样的食品时,无论是外卖、饮料还是零食,她只会开心地收下,而不会打开,然后找机会默默拿回自己的住处,我怀疑她最终也没有吃下那些东西,只是暗自处理掉了。另外,她实在太过喜欢白色的衣服了,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每次和我见面的时候都是一袭白衣,就连鞋包和配饰也以白色为主。唯一的一次例外,还是我们初识的那个雨夜,只因为那天她在白衣外面套了件浅蓝色的雨衣……
总而言之,说了这么多,你该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我的女友她只在天黑之后才会出现,从来没用过智能手机,没有亲戚、没有同事、也没有闺蜜,从来不吃东西,还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如果只是这些因素里的一条两条,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说那是她的个性,但如果这所有因素全部聚焦在一个人身上,那么除了她是鬼之外,我完全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不过,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为我自己寻找开脱的理由。我爱的是涂可欣,与一切其他附加的条件都无关,不管她是人也好,不是人也罢,我都会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照顾她,把她当做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来对待。
什么?你想知道我们俩之间最新的进展?你还不知道吧,兴许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昨晚她答应了与我进行一场烛光晚宴,她特意为我换上了一件新的礼服裙子,不是白色的,而是热情似火的红色;她还吃下了我喂给她的红酒牛排,收下了我送给她的新手机。我们还约定今天要共进午餐——对了,你瞧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没错,是我早就买好的钻戒,我精心策划了一场绝对浪漫的求婚仪式,今天中午,我发誓要让涂可欣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陈医生,这就是我们今天录下的所有笔录,按说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但考虑到这次情况特殊,所以就破例……”警官王腾山在办公椅上坐下,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桌对面的人,接着叹口气,“请节哀顺变。”
那个被他称为陈医生的男人将文件接过去,目光扫过一排排冰冷的铅字,最终,原本凝重的神情终于崩溃,泪水毫无休止地涌了出来。
“够了,”王腾山起身,一把将那叠文件的封面盖住,“陈医生,你知道你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我们也不想看你这样伤害自己。”
“不,不行,”陈医生强逼着自己止住哭泣,牢牢地噙住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让可欣她死得不明不白。”
王腾山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回道:“十分感谢你的理解和帮助。由于你是嫌疑人的主治医师,如果你能参与我们的调查工作,我相信我们将更快地接近真相。说回到嫌疑人的供词吧,关于这份供词,我不能理解的地方实在太多……”
“你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疯子,对吧?”陈医生抢过他的话,开始分析道,“这名患者所患的疾病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表征,我们通常称为妄想症。由于他脑部或者精神上出现的病变,他会不由自主地将周围一些本来与他无关的事物代入到他的幻想中,也就是说,这类患者对环境与世界的感知与我们常人是不同的,但具体有多大程度的不同,我们只能在系统的观察与诊断中进行判断。”
“也就是说,即便是在精神病院里住院,他也会以为是住在自己的公寓里?”王腾山顺着对方的思路推测道。
“对于这名患者而言,是这样的,”陈医生一把抹干脸上的泪痕,回答道,“即便出现了与他的妄想相悖的事物,他也会用自己那套已经畸形的逻辑,想方设法地把所有‘不合理’圆成‘合理’。”
“你是说,对于死者……”王腾山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改口,“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对于你的妻子涂可欣。”
“自从可欣调任至他的病房当护士之后,他就把他与可欣的关系幻想成了情侣关系,”陈医生忍不住皱了皱眉毛,“但是由于职业的种种特殊原因,这种关系与他想象中的男女朋友交往并不相同——比如,他说可欣只会在夜间出现,那是因为可欣被排了医院的夜班;他还说可欣从来不用手机,那是因为根据医院的制度,工作期间必须把手机锁在更衣室里;至于说可欣从不谈起自己的生活,以及从不吃他送的东西,护士跟病人当然不会有这些交际;而至于最后他说的只穿白色衣服,这就不用解释了。”
王腾山接着总结道:“也就是说,新任护士涂可欣的到来,某种意义上激化了这名患者的妄想症,而由于现实里的种种迹象都与他脑海里构建的情节相悖,于是他就为自己编造出一个能够解释一切的前提,那就是涂可欣是鬼魂。”
“我一直以为他是病患里最安分的一个,我一直以为他不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可谁曾想,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唤起他内心的恶魔……”陈医生不禁再次抽泣起来,“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多留意他的病情变化,可欣就不至于……”
“陈医生,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但我希望你清楚,你是个非常负责的医生,这场悲剧不是你能够预料的,请你节哀顺变,不要过多地责备自己。”
“可是,我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陈医生痛苦地回道,“我只能从一个病人的幻想里读到,她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烛光晚餐、求婚仪式、鲜红的礼服……”
王腾山长叹一口气,沉思许久,一只手拍了拍陈医生的肩膀,而另一只手默默藏起了所有案发现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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