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ove part 1
罗恩·拉什 作
无机客 译
楔子
卡车上的政府车牌总是抢在他的堪萨斯州口音之前泄露出他的底细。为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工作十载之后,他已经学会不用期望什么精心招待,听天由命就好。他曾被人骂过脏话,被人吐过唾沫星子,还被拒之门外过,连处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卡车的轮胎被人戳破过,后视镜和挡风玻璃被人砸碎过。有人冲他掏出刀子和枪支,还有人挥起过干草叉和斧子。
但是,在这儿情况有所不同。没人需要动迁,一等他解释清楚日后哪里会成为湖泊,没人对他怒目而视,也没人说出愠怒的话语。一位名叫帕顿的老汉说,在俺看来,你把那个山坳淹没得还不够深,与他一起坐在商店内的长凳上的那些人纷纷点头赞同。他问起原因时,帕顿嘟囔说,山坳这处地方发生过的只有坏事。他离开坐在长凳上的老人们,回到自己的卡车上。他习惯了这些乡野村夫和他们的迷信观念,甚至记下了一些传闻,打算与管理局的同事们分享。
他察看了方向,驶出玛尔斯山镇,经过了那所沿用了小镇不同凡响的大名的学院[1]。一条横幅挂在校门上,写着“欢迎一九五七届学子”。道路上坡,又缓缓下降,接着再次升起。他把车停在一棵美洲白蜡树旁,树干上有两道蓝色油漆画出的斜线,极为显眼。他接着沿一条冲刷出的小径走了半英里路,到了一座废弃的农舍前,农舍的最后一任居住者是一位名叫斯莱德尔·汉普顿的男子,至少马歇尔镇上的县府记录是这么说的。农舍旁有一座屋顶下陷的谷仓,再旁边是一块家族墓地,墓地地势高,所以无需迁坟。时间与天气已经抹平了所有墓碑上的名字与日期,只有两块大理石墓碑幸免于难。他掏出手绢,擦掉脸上的汗水,心想着自己如果能把落在卡车里的水壶带上该有多好。
过了农舍,另一棵做过标记的树指示出进入山坳的路线。起初,他更多地是循着对一条小路的记忆而走路,专走那些长有野草和小树、而非大树的地方,但是随着他往下走,花岗岩悬崖越来越窄,一条老路显露出来。有一块土地的地势变得平坦,向前延续了几码,左边有一棵梣树拔地而起,一根粗壮的树枝斜伸向悬崖。树枝上垂下废弃的瓶瓶罐罐,有如风铃一般。地上散落着彩色玻璃碎片和从牛用舔砖上碎裂下来的黄色盐粒。他在田纳西州见到过类似的布置,当时别人告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邪魔入侵。
他从树枝下走过,地势陡然下降。悬崖此时赫然出现在头顶,小路表面更多的是花岗岩,而非泥土。地面最终变得平坦,他步入一片病死的栗树林,栗树的树枝都已断裂,粗壮的树干上裂痕密布,仿佛有一场闪电之灾扫掠过山坳。木屋依然矗立着,两侧有两口水井,仅有一口水井还有吊绳与井轱辘。锈迹斑斑而又下垂的铁丝网圈出一块牧场,里面什么牲畜也没有,只见荆棘与扫帚草。倒坍的木板掩盖在谷仓由托臂支撑的地基上。看不见近来有人出没的踪迹,这样更好。他只需要迅速搜寻一番,看看有无生者。
他坐在门廊阶梯上,看了眼手表,然后看向悬崖壁。悬崖上端的部分向里倾斜,将天空遮挡掉了一半。因为对面的山脊也很高,所以尽管现在只是下午两三点,整个山坳已经湮没于阴影中。他思忖着,这个地方一旦沉没到水底下,只会有微乎其微的变化。这儿早已经是块昏暗、寂静的地方。有位鸟类学家宣称,这一区域也许存活着全世界最后几只卡罗来纳鹦鹉,但他无法想象那种鲜艳绚丽的生物会在这儿出没过。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口轱辘尚存的水井上,水桶上的锈迹斑斑驳驳,灰白色的吊绳早已松散,但尚且值得一试,于是他离开了门廊。起初,井轱辘怎么也转不动,他只得两只手都用上,粘连的锈蚀才乖乖投降,水桶摇摆着往下降。渐渐松开的吊绳也逐渐变白。随着水桶一直下坠,手柄与绞车上剥落下一片片锈屑。他心中暗忖,这大概是口枯井,然而当吊绳下降的速度变缓,他试探性地朝反方向转动绞车,随即感觉到水的重量。他又转动了几圈手柄,水桶突然被卡住了。
起初,他想当然地以为是一根被风吹进水井的树枝缠住了吊绳,然后在障碍物顽固地攥着水桶边缘时,他猜测是有块树根挡道。他用力一拉,水桶再次升起,越来越靠上,最终现身于山坳里仅有的光亮下。他放松了吊绳,稍微一摇,水桶就离开了井口,被放到地上。水桶里打的水比他预想的要多,满了三分之二,但打上来的水浑浊不清。让它静置一会儿吧,他心想着,然后你就能判断自己有多口渴了。他望着悬崖,想象着水面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地上涨起来。像冰山上的尖梢一样,悬崖有一小部分不会被水淹没。后人根本不会得知,这处悬崖曾经是如此巨大,能够遮蔽住整个山坳。他回头注视着水桶,里面的水依旧浑浊,但已经能清楚地看见桶底躺着一样东西。他揣想这也许是他自身的昏暗倒影。然后,水变得更加清澈,桶底躺着的那件东西颜色苍白,有着圆滚滚的形状,除了在原先是眼睛的地方有着两个孔洞。
[1] 玛尔斯系罗马神话中的战神,玛尔斯山是罗马人对雅典卫城西北的“亚略巴古”的称呼。“亚略巴古”意为“阿瑞斯的岩石”,阿瑞斯系希腊神话中的战神。玛尔斯山一名有此文化渊源,故称得上是不同凡响。
第一章
乍一开始,劳芮尔觉得是鸣莺或画眉鸟的叫声,不过听上去又和她以前听到过的不一样——眼下的叫声持续更久,仿佛纯净得无需呼吸将它带入人间。劳芮尔从小溪里拿起双手,站起身。她记得凯莉库特老师在班级里展示过的那种鸟儿。卡罗来纳鹦鹉,凯莉库特老师那时边说边展开了一块手绢,露出那种有着绿色身体和红黄相间的脑袋的鸟儿。凯莉库特老师解释说,鹦鹉大多都栖息在巴西之类的热带地区,但这种鹦鹉并不是那样。她让学生在教室里传看那只鸟儿,吩咐他们仔细审视,不要忘记鸟儿的样子,因为很快就不再有这种卡罗来纳鹦鹉,不只是在这片山区里,而是大概整个世界都找不到这种鸟了。
那时距离现在有十六年,可劳芮尔还记得鸟儿长长的尾羽和厚厚的鸟喙,还有鸟儿身上鲜艳的色彩,绿色,红色,黄色,鲜艳得仿佛熠熠生辉。她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只放在凉凉的丝绸手绢里的鸟儿感觉起来有多么的轻,仿佛它即使死了,也保持了飞翔时的轻盈。劳芮尔记不得凯莉库特老师有没有形容过鹦鹉的鸣啭,不过她现在听到的声音似乎与鹦鹉很般配,美妙得犹如鹦鹉本身。
当劳芮尔为所洗的衣物最后一次漂洗肥皂泡沫时,悦耳的鸣声与水流的律动、粉红玫瑰花和马薄荷令人平静的香味糅合在了一起。她从水塘里拎起汉克的军服衬衫,来到一处地方,那儿的花岗岩宛若硕大的铁砧,倾斜地露出地面。从山体的庞大阴影里走出来如同往常一样,就像是从帷幕后走出来。她对着阳光露出了异样的表情,赤裸的双足感到了踩在并不倾斜的地面上时候的陌生感觉。花岗岩温暖而干燥,只有远处溪水流过的地方是个例外,可即便在那儿,小溪也变成了细细缓流,仿佛是太过享受阳光而迟迟不愿进入山坳的黑暗。
劳芮尔把汉克的衬衫铺在岩脊附近,先拉直了较长的右袖管,再拉直左袖管。她环视着被衣物覆盖了的花岗岩地面,她洗好的衣服就像小河最近闹洪水留下的东西。劳芮尔抬起下巴,合上眼,不再听到鸟鸣声,而是任由阳光浸没她的脸庞,仿佛是洗了一次暖暖的无水之浴。这儿是山坳里唯一一处她可以这么做的地方,因为突出的花岗岩没有被山脊和树木挡住。花岗岩反而能吸收和留住日光的温暖。劳芮尔在这儿就可以暖暖的了,尽管她的双脚被溪水冻得麻木。汉克在侧院里搭了根晾衣绳,但她没有用过,就算在冬天时也没用。衣物晒在阳光下干得快点,而且闻起来和摸起来感觉更干净些,不像在山坳深处,衣服在那里挂一整天也仍旧又霉又潮。
如果我不看着衣服,它们照样很快晒干,劳芮尔这么告诉自己,并放下了柳条筐。她记得小店铺老板的女儿贝琪·多宾斯问过老师,为什么农夫要杀死这么漂亮的鸟儿。因为它们会吃掉你的苹果与樱桃,赖利·沃特金斯当时从后排回答道。不管怎样,它们是你见到过的最愚蠢的生物了,赖利补充说,随后述说了他的老爸如何冲一群卡罗来纳鹦鹉开枪,那些未受伤的鹦鹉并不会飞走,而是不停地绕圈,直到没有鸟存活下来。凯莉库特老师摇了摇头。那不是因为它们愚蠢,赖利。
劳芮尔顺着小溪往上流走,在必要的时候,绕过瀑布、岩石与倒落的树木,其余的时候就走在溪水里,远离任何潜行在水中的铜头蝮蛇或缎背蛇。地势愈来愈陡峭,溪水泛着白色。栎树与北美鹅掌楸遮挡了阳光,杜鹃花令溪岸显得拥挤。劳芮尔停下脚步,侧耳聆听,鸟儿的鸣声盖过了溪水的奔流声。凯莉库特老师那时候告诉学生们,卡罗来纳鹦鹉从来不会离弃鸟群,劳芮尔也从来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答案。那些鹦鹉飞过山坳上空的次数越来越稀少,但它们每次都是紧密地飞翔在一起。有时候它们会呼唤彼此,发出“喂喂喂”的尖利叫声。那是叫声,而不是鸣声,因为鹦鹉们并不会一边飞翔一边鸣啭。有一次,有一群鹦鹉落在她家的果园里,它们压根就没机会鸣叫。
但眼下的这只鹦鹉——假如它确实是鹦鹉的话——在鸣叫,还是在独自鸣叫。劳芮尔侧身绕过另一处瀑布。鸟鸣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不是来自于小溪,而是从山脊顶发出的。劳芮尔尽可能安静地离开小溪,穿过树林(树木上缠绕着维吉尼亚铁线莲),进入了一片杜鹃花灌木丛。现在她靠得很近了,距离鸣声的源头只有几码之遥。在灌木丛的另一边,阳光透过树荫的空隙照射下来。劳芮尔猫下腰,逐步靠近,将最后的一根枝繁叶茂的杜鹃花枝条拉至一边。一道银色的闪光使得她赶紧逃回到灌木丛里,眼皮里面仿佛有亮光在脉动。
鸣声并未停下。她眨着眼睛,直到亮光离去,接着她再次靠上前去,不再猫下腰,而是直接跪在地上。她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先是看见了一只肩背包,再看见鞋子与裤子。劳芮尔抬高视线,眯紧眼睛,挡住亮光。
一名男子背靠着树坐着,闭着眼,手指在一根银色的长笛上跳动。从始至终,他的面颊一瘪一鼓,鼻孔外张,用力吸气。男子的金色头发油腻腻地缠在一块,他的髯须尚未长成大胡子,但已经足以像他的头发一样缠住泥土与细枝。劳芮尔凝视后看见一件蓝色的钱布雷布衬衫,衣服被撕扯开,磨损严重,少了纽扣,灯芯绒长裤和上衣一样破烂,鞋子的本来颜色被一层干涸了的泥巴掩盖住了。脚上穿的是会在周日穿去教堂的皮鞋,而不是高帮劳动靴或过膝靴。除了长笛,男子的所有其他行李似乎都在那只肩背包里了。地面上黑黑的一圈和烧焦的木头表明他在山脊上至少待了一天。
乐声终止,男子睁开眼。他把长笛放在抬起的膝盖上,倾侧脑袋,仿佛是在等待乐声作出回应。大概这个回应是他所不欢迎的,因为他似乎突然绷紧了身体。他的眼睛扫掠过劳芮尔,她看见他的眼角连一丝鱼尾纹都没有,前额与面颊被荆棘划擦过,但也不见皱纹。他的蓝色眼睛与深深河塘里的河水是同一个颜色,脸庞瘦长,五官鲜明得像是凿砍、而非揉捏出的。劳芮尔拉起左肩上的衣料,盖住了脖颈。男子接着再次合上眼睛,下唇贴到长笛上,吹奏起一首歌曲,相比之下,这首曲子能清楚地判明为人类的作品。
就算在这么高的地方,杜鹃花也没有完全枯萎。杜鹃花骨朵的芬芳与铁线莲的香子兰气味让劳芮尔头晕晕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首曲子换成了另一首曲子。太阳西斜,原本从树荫间隙里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被筛走了。长笛的银色闪光变成了灰色调,然而笛声依旧轻灵若空。
她感觉自己只听了几分钟,然而当劳芮尔回到那块露出地面的花岗岩时,汉克的衬衣已经差不多晒干了。她拿起袜子、宽腿内裤、自己的另一件日常劳作时穿的细布连衣裙,还有汉克的工装裤。一只紫色的蝴蝶落在溪流边上饮水。真是漂亮的颜色,多数人都会这么说,和他们说起教堂玻璃或翼蓟很漂亮一个样子。只是如果紫色出现在白色肌肤上就不算漂亮,然而她直到一年级才知道其中的差别。她八岁的那年,被别人嘲笑奚落得厉害,她用碱皂用力擦洗自己的那块胎记,弄得皮肤起泡流血。想到这儿,又牵出了对于犹别尔·帕顿的记忆。劳芮尔最后把只有一只袖口的军服衬衫放进洗衣筐,衬衫留下的潮湿影子还留在花岗岩上。上了山脊后,乐声嘎然而止。
劳芮尔突然想到,男子可能正沿着小溪走来,也许是透过树林瞥见了她。她头一次觉得恐惧战栗。尽管乐声美极了,男子伤痕累累的脸庞与褴褛的衣服表明他有大麻烦,许是个流浪汉在寻找可以抢劫的农舍。也许比单纯偷东西更糟糕,她心想道。劳芮尔望向山脊,倾听有没有树叶的嘎吱声。唯一的声响是溪流的哗哗声。乐声继续响起,来自山岭上的同一处地方。
她把柳条筐紧贴着肚皮按住,艰难地走下小路。当她穿过一片铁杉树丛时,空气越来越阴湿,环境也愈来愈暗。小路边沿生长着伞菌与金缕梅,更远的地方则是茄科植物、毒苺,后者的有毒的浆果长得就像玩偶的眼睛。两天的降雨令树林里长满了蘑菇。劳芮尔知道,那些像蛞蝓一样粘糊糊的灰白色蘑菇是无毒的,但更大个的浅白色蘑菇能杀死你,腐烂木头上丛生的棕色伞盖的蘑菇也同样致命。腐烂的木头都是栗树,因为随着每个季节过去,地被层充斥了越来越多倒下的栗树。当劳芮尔走近父母双亲的坟墓,她想起了自己央求斯莱德尔做的事情,他也答应会去做的事情,不过他当时补上了一句,说像他那把年纪,那样的誓言就像积雪许诺要熬到春天一样不牢靠。
劳芮尔放下柳条筐,伫立于坟头。一座坟墓有十五年之久,另一座则不到一年,但皂石上镌刻的两个姓名都已经被青苔覆盖,表面变成了相似的灰绿色平面。劳芮尔晓得,那些对这处山坳避之不及的乡人会从这种消失中瞧出某种额外的凶兆。然而,铁丝网、小雄驹与小牛犊也是征兆,好的征兆,但最好的征兆还是汉克能从战场活着回来,多数人都相信这处地方早已标示着汉克注定会战死沙场。可是,汉克没有死。他是少了条胳膊,但山坳外面的其他男人有着可怕得多的遭遇。保罗·克莱顿已经在华盛顿的一家医院躺了两个月,文斯·福特与卫斯理·埃伦伯格是躺在罩着国旗的棺柩里返回家园的。很快,汉克就将娶妻结婚,那是又一桩喜事。
汉克结婚后会有段适应期,决定谁来做饭,谁来打扫卫生,谁拖地,谁打水。她与卡洛琳也许会彼此恼怒,可她们会琢磨出解决办法。过上一阵子,她俩就会变得像亲姊妹一样。汉克说起过,卡洛琳识字会看书,从她爸爸的报纸到图书,什么东西都看,所以她俩有这个共同点。当劳芮尔走出树林时,她见到汉克与斯莱德尔正在把铁丝网延长到高处的牧场。斯莱德尔年纪有八十一岁了,可他仍旧每天尽量帮汉克干一两个小时的活。在这么多男子被征兆去当兵的情况下,雇工稀缺,山坳附近的区区几位又不愿意在山坳里劳作。只有斯莱德尔肯帮手,他也不收钱,只偶尔收点回礼。她看着汉克把铁丝固定在撬棍的爪子里,抵住支架用力拉扯,使出了那独臂独手蕴藏的全部力气,把那股铁丝紧紧拉直,犹如小提琴的琴弦一般。汉克的右手二头肌足足是左手的两倍大,前臂粗壮,分布着青色的血管,随着每一下拉扯而膨大。他如今比刚从欧洲回来时强壮得多了。强壮得就算汉克只剩一条胳膊,也没人会想要惹恼他,包括犹别尔·帕顿在内。
劳芮尔在泉上储藏屋稍作停留,把一罐一夸脱的鲜牛奶与一块黄油放在衣服上。已经过了开始晚餐的时间,可走到门廊上后,她仍然流连在那儿,望着男人们劳作。牧场的铁丝网围栏差不多完工了四分之一,铁丝被拉了起来,洋槐木柱被敲打到地下深处,竖立得笔直。对卡洛琳的父亲来说这又是个证明,他有时会从山间窄道口的高处眺望,见到汉克即便只剩下一只手,也能养活妻儿。汉克对于自己的具体打算依旧是口风很紧,他对于许多事都是这副样子,但是劳芮尔上个月有次走过汉克的房间,见到他在阅读一本母亲称为“愿望书”的东西,手里拿着支铅笔。后来,她从汉克的五斗橱里拿出了那本厚厚的目录,发现有几页的页脚被他折起。铅笔画出的星号标识出普罗凡德牌六孔铸铁炉灶、金橡木五斗橱和富兰克林牌缝纫机。劳芮尔正要合上那本“愿望书”,这时她又见到有一页被折过。这一页上的是一枚四分之三克拉的钻戒。在那行“必须写清楚戒指尺寸”的文字旁边,汉克写下了“六号”。
劳芮尔进了屋。她把面团托盘从挂物钉上拿下,放在烹饪台上。劳芮尔打开了面粉缸,用直杯舀出面粉,同时做着心理斗争,不知该不该告诉汉克与斯莱德尔那个吹着长笛的男子,最终决定还是暂时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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