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日（短篇小说）
老人昏昏的瘫坐在路边花园的长椅上，整个脑袋耸拉着垂下去，好像整个脑袋的重量已经不足以让身体支撑住似的。秋风时不时吹动着石板地上的落叶，它们打着转，漫无目的的扑来扑去。此时的老人并没有注意到有那么几片枯黄的树叶旋转到自己的脚下，此时他的呼吸更加沉重难堪，脑袋越垂越下，先前还放在双腿上的两只手也慢慢滑落到两边去了，好像这手并不属于自己控制。秋风继续一时一时的吹过老人，此时的他好像一柄苦黄的昏灯，就那么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曳，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醒醒，醒醒。”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大手推着老人的后脑勺，此时恰恰有一位中年妇女拎着个购物包正准备路过这把长椅，老人一下子端坐起来，眼睛开始注视着这位妇女，妇女也隐约感受到一双目光似乎在窥探自己，于是侧脸看着长椅上这位身穿灰色短夹袄的老人。
老人一直注视着从他身边边走边回望自己的妇女，同时露出浅浅的微笑，妇女立刻以同样温暖的微笑回应。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几秒。中年妇女转回自己的脸，摆弄了下自己的发髻继续向前走。此时，整个长椅周围又只剩老人一个人了。
老人又一次不自觉的开始慢慢低垂下那苍老的头颅，整个肩膀开始随之耸拉下去，配合着昏暗的灰蒙蒙的天色，老人的呼吸再一次沉重而压抑，那呼吸好像是经过催眠似的，长长又均匀的如同一种病态的酣睡。
“醒醒，醒醒。”似乎那只先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大手再次推动了一下老人的后脑勺，此时正值临近中午，公园此处的人们开始慢慢多起来，也许大家刚好买完菜，正准备回家。老人猛的再次端正挺直坐立着，双目又一次开始不住的观望着从长椅路过的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几乎都是一些像自己一样的年龄的男男女女，但是偶尔目光会看见一些家庭妇女。他们均是不慌不忙的拎着购物包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的走动。老人似乎在观赏着一部默剧，眼睛跟随着舞台上的演员来回转悠。但是没有一个路过的人们会发现他，这样更加方便了自己肆无忌惮的更加深切的注视着一个又一个路过的人们。当没有人路过的时候，老人也会将目光投向远方，但是目光却是散漫的，似乎并没有看着具体的事物，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远方。
“你该出去看看了，时候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恢宏的声音提醒着老人，这声音似乎是从天空云层里面透出。老人缓慢的起身，没过多久，老人来到了一个公交站，人们都在焦急的探着头张望远方，各自等待着各自的公交车，但是老人只是站着，眼光注视着地面，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好像魂魄已经被苦鬼给剥夺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老人，人们上了各自的车子，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就这样来回轮转了几次，而老人却始终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姿势低头看着之前地面的位置，整个人好像已经僵硬了，就这样一直双目永远注视着一个地方。
“醒醒，醒醒。”又是之前那种恢宏的声音从天空的云层传下来，老人开始观望着远方的道路，此时的他却一扫刚才的阴暗，顿时变得明亮许多。很快来了一辆车子。
“上去吧，这是你的车子。”老人跟着几个人一同上了这辆公交车。
车子很快平稳的开动起来，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了，老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有没有座位，就这样慢腾腾的拖着双腿挪到公交车的中部，缓缓的用一只手握住了车杆。车继续行驶着，车内异常安静，整个车厢雾气腾腾，那灰蒙蒙的雾气犹如此时的天色，异常灰暗。人们看不见彼此。公交车就这样鸦雀无声的开着。这雾气似乎凝固了，车内一片死气。
“给，你把这个牌子带上。”这声音是如此具有穿透力，依然是从高空的云层深处传下来，穿过车顶落入老人的耳根里。紧接着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把一面牛皮板制作的简陋牌子递给了老人。于是老人缓慢把牌子挂在脖子上。
“瞧瞧瞧，这位老人居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真奇怪，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老年痴呆了？”
“看那，他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老了就是受罪。”
老人仅仅是用一只手握着车杆，呆滞的目光朝向一处，这样的姿态依然是老人上车之后选择这个地方站立时一直保留的样子。
“下车。”天空云层的声音传下来。
车停下来了，车门一开，老人顿时振作起来，双脚铿锵有力的下了车。
“这是哪里？”老人突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公园那把长椅，为什么自己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不行，我要回家了。”老人打起精神，开始迈出脚步往对面的马路走去，因为，老人知道，回家要到对面去坐229路公交车。
可是刚刚上到对面马路的水泥台阶地面。天空云层深处就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把老人拨回刚开始迈出第一步的地方。
“怎么搞的？我真的要回家了。”老人继续振作精神，开始再次迈出脚步往对面的马路走去。可是依然是刚刚上到对面马路的水泥台阶地面。天空云层处那只大手再次把老人拨回原处。
老人就这样来回重复了几次，显然，他开始有点焦急了。
“为什么我每次都在走一条重复的路？”老人这次刚刚踏上对面马路的水泥台阶地面，那只大手准时的再次把他拨回原处。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昏暗下来，那种灰蒙蒙的沉闷气压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一天中的夜晚快来临了。
老人这次彻底不耐烦了，他愤怒了：“请问你究竟要让我怎样？”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远端天空云层深处的声音继续恢宏的传下来，这声音又像一座古老的洪钟发出着阵阵响声，那声音如此震耳欲聋，震人发聩，好像经久不绝的传荡在老人的身边，永远的在老人的内心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