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关于妹妹。

（补记4.13）

妹妹又睡在书柜里不出来了。

妹妹年纪大了。其实我也记不清她几岁（大约是五六岁吧），觉得不重要，就像我从十九岁开始不再特意过生日一样。

这么久了，妹妹真的越来越像我，我很惭愧，觉得对不起她，为什么快乐小狗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总是整天整天地睡觉，不理会人的呼唤，偶尔吃点水果，狗粮必须泡了端给她，蹲在食盆前恳求她，她才会慢悠悠吃几口。她很乖，便便会去厕所里，但偶尔会发现在其他地方，那一定是我又惹她生气了，可能是只顾着和弟弟玩。牵她出门，除了她最爱的大草坪，几乎很难再看见她开心地奔跑了。人少的地方解开绳子，她也只会悄悄地头也不回地走到一边去，闻闻草闻闻花，不会和人一起玩，也不会找其他狗。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她不爱和其他狗一起玩，路上迎面碰见了，她会站住不动，好像这样就可以隐形。如果其他狗很热情地凑过来，她也僵住，如果我或者爸妈不开口鼓励她“去玩玩好不好，去交个朋友”，她就会迅速躲闪开，但离开之后，她又要回头去看，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那时候弟弟还没出生呢，家里只有她一只小狗，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别扭啊，我想来想去，觉得网上大家说狗养久了会越来越像主人，应该是真的。

弟弟来家里了之后，她最凶的时候就是对弟弟发狠。弟弟精力很旺盛，除了疯跑，还喜欢把玩具送到我面前让我和他拔河，我不松手的时候他就兴奋得低吼。但妹妹可能觉得是弟弟在欺负我，每次都对着弟弟狂叫，我再安慰也没用，甚至有时反而会被她吼，好像在骂我是白眼狼。

妹妹唯一主动和我亲近的时间，可能只有晚上习惯和我一起睡觉。但又经常，像今天一样，睡在床旁边的书柜里。明明那么硬，但真是唤也唤不动，头都不抬，就埋着。我蹲着不说话，可以听到她慢慢地呼吸，偶尔咂咂嘴。如果她这样是舒服的，我就不叫她了。但又觉得难过，为什么她宁愿这样。我想不通，但我想不通也正常，我自己有时候也这样，我对自己也想不通。

狗的世界。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名字忘记了，是一个小女孩和一只叫socks的金毛的故事（后来想起来，是《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书里说，虽然人的世界里有亲人朋友，有学校游乐场，但狗的世界里只有你。以前觉得好感动，现在觉得好难过。我真的不是一个值得被托付的人，哪怕是狗，我都觉得我好像没办法给他们带来很好的东西…我眼睁睁看着妹妹从开朗的小狗变成现在总是郁郁寡欢的小狗，哪怕一万次对自己说肯定有绝育和年纪变大的影响，但是，但是。我自己这个样子，一直以来从狗身上得到太多宽慰和活下去的信念，间歇性发作的时候当然自顾不暇，可一旦清醒理智一点，就能看到狗的不快乐。我很讨厌这样，但我能做什么啊。我尽量，尽量不要再总是逗弟弟，渴望从弟弟身上得到阳光和能量，弟弟是可爱的不到一岁的小孩，他也有自己的世界要去构建，他不必被我拖住。妹妹也需要我的拥抱，拥抱总归是好的，哪怕是两个愈发灰暗的生物，也要努力拥抱。

这两个月因为疫情总是在家，妈妈开始有精力好好照顾妹妹，总是和她说话，夸她漂亮，给她做好吃的，每天煮一个鸡蛋，甚至捧在手心里喂她。我看着，就像看到了去年这个时候的自己被这样照顾着一样。很难过。我的妹妹一直是很乖的小狗。是我不对，妹妹被迫承受了我的一部分。我很难过。

无解，我的世界无解。希望妹妹在书柜里也能睡个好觉，但更希望她能慢慢走出来，如果她还愿意和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