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灯塔去》——与精神之光的照面
现实的灯光照亮黑夜,精神的灯光点亮心灵。——题记
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或许很多人不太熟悉。在二十世纪的文坛上,伍尔夫有着独特的地位和影响。她有着良好的教养,也有很深的思想,关注社会,思考人生,艺术上也颇具创新,对文学也有自己的见解。她的思想、对文学的见解,以及她的文学创作都对后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值得认识和学习。
《到灯塔去》是她的一本广受赞誉的一部小说。人们常常把她的创作归于“意识流小说”,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伍尔夫特别善于对人的心理进行观察和分析,捕捉人的意识的细微变化,展现人流动的、跳跃的意识,从而进一步探索人的精神世界,并促使人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到灯塔去》这部小说,并没有什么离奇的情节,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更多是人物的心理活动的展示。小说分三部,第一部是“窗”,表面上写的是,拉姆齐一家人原打算第二天带孩子到灯塔去,来一次小小的旅行,可是,因为天气原因,这次行程泡汤了。其间更多的是穿插着拉姆齐夫人、拉姆齐,还有住在拉姆齐夫人家的不同人对到灯塔去的态度,对生活的态度,人物的心理活动。第二部是“岁月流逝”。时光匆匆流逝,转眼之间,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拉姆齐一家、家人的朋友、这所曾经充满了活力、爱意的房舍都有了巨大的变故。拉姆齐夫人死了,女儿普鲁死于头胎难产,儿子安德鲁死于战争;曾经住在一起的朋友们也各奔东西,互不来往,更没有人再到这所房舍来;仆人们也散了,房舍无人照看,变得杂乱无序,老朽不堪。直到有一天,老仆人贝茨太太接到某位小姐的一封来信,才又重新打扫、整理这所房舍。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画家莉丽•布里斯库、贝克威斯夫人、卡迈克尔又搬了回来。拉姆齐和孩子们也回来了。第三部是“灯塔”。拉姆齐决定,第二天带孩子们到灯塔去。 最后,拉姆齐带着小儿子詹姆斯和女儿凯姆终于到了灯塔,卡迈克尔出版了自己的诗集,一直以来,想作画的莉丽•布里斯库,也终于完成了多年的心愿,为她的多年未完的画作添上了得意的一笔,画出了她最满意的画作。
小说着重的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探索。小说的第二部分“岁月流逝”,展现了世事的无常,面对无常的人生,人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何在呢?
到灯塔去,不妨理解为是寻找“精神的灯塔”的一场行旅。这场行旅是书中人物的,也是作家的,而作为读者的我们,就在阅读与思考中,与小说展现出的精神之光照面。
世上的万事万物、包括人的生命,在匆匆流逝的时光中都会消失,而唯有人的伟大的思想和精神能够烛照千古。
在这部小说中,精神之光体现在多个方面。“灯塔”作为象征,它的光让人联想到“希望”之光。灯塔往往矗立在大海或者河流某处,为那些夜间航行的船只指引方向,或者给予提醒和警示。尤其是在茫茫的大海上,当夜行人看到了远远的灯塔的光芒,心中就会生起无限的希望。在小说中,六岁的詹姆斯多年来就盼望着到灯塔去远游,这是一个孩子心中的希望。其实,书中的人物无不在寻找着自己的希望,而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也都渴望着追寻自己心中的灯塔。拉姆齐的希望是在自己的领域里,取得更高的成就,成为众人崇拜的偶像;拉姆齐夫人的希望是在琐碎的生活中,人们能够和谐的相处,她想让所有的人都免去痛苦和烦恼;丽莉的愿望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孩子们也都有自己的希望,对那个小詹姆斯而言,就是来一趟灯塔之旅。生活是琐碎的,又是无常的,但人生依然要心存希望,唯有心存希望,人才能够抵抗无常的命运,才会抵达自己的灯塔。书中的人物尽管在经历了战争、生活的磨难,但依然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希望,拉姆齐最终带着小詹姆斯,一家人到达了灯塔,父亲对儿子的夸奖,缓解了多年以来紧张的父子关系,女儿也对父亲有了更多的认识和理解,感到了亲情的温暖,昔日失散的朋友最终又团聚在一起,丽莉也完成了自己心中的画。
“灯塔”的光也是“爱”之光。拉姆齐夫人某种程度说就是生活中的“灯塔”,她以爱的光芒照亮着周围的世界。她关心自己的一群孩子,悉心地照顾丈夫,希望长大成人的女儿结婚有一个温暖的家,也为独身的画家丽莉操心,为所有住在他们家的客人操心,为周围那些生活穷困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也操心着看守灯塔的人,为他们准备礼物。她不但相貌姣好,举止优雅,更在于她有着一颗充满爱的心,有着化复杂为简单的智慧。比如,当拉姆齐夫人对六岁大的孩子詹姆斯说,明天要是天晴,就答应他到灯塔去,而作为父亲的拉姆齐却生硬地说,明天晴不了。而那个也总是说些不中听的话、追随拉姆齐的塔斯莱也附和着说明天不可能到灯塔去。孩子们对他们两人的话又气又恨又失望。小孩子就嘲笑塔斯莱。但拉姆齐夫人没有埋怨丈夫,还教育孩子不要嘲笑客人,而且还有意邀请塔斯莱和她一起出门,免得他受到冷落。她富有同情心,总是把爱施与他人。不管是家人、客人还是家中的仆人,和那些与她似乎没有关系的看守灯塔的人,生活穷困的人。她几乎从不抱怨,而是努力想法子化解不同人之间的矛盾,通过自己的言语和行动缓和气氛,减少对立,让人感到温暖舒服。正如那个画家丽莉对拉姆齐夫人的感受:在她的心中蕴藏着一种伟大的力量,她“把一切事情都由矛盾复杂转化为单纯和谐:她使愤怒、烦躁的心情涣然冰释:她把各种各样的因素凑合在一起,并且从那可怕的愚蠢和厌恶之中提炼出好感和友谊。”历经可怕的岁月,这爱与智慧的光芒依然照射到人的心灵之中。爱意味着同情、关心、责任、施与与分享,拉姆齐夫人像永恒的灯塔,以她的智慧散发出来,照射着作品中的人物,也照射我们,照射着后人。
灯塔是理性与感性相结合、男性特征与女性特征相和谐的象征。在伍尔夫看来,理性与感性、男性特征与女性特征,如果太过分而缺少平衡,显然是不完整的。这部作品力图传达一种不同于传统的新思想。作为母亲和女性的拉姆齐夫人,她身上闪耀着的光芒是令人佩服的。但是,她不免过于感性了些,也传统了些。她有时为了顾及他人的感受,而不那么重视事实。她为了维护丈夫的体面,宁愿自己降低一些,也不去批评他。她认为女人不应该单身,所以极力催促那个画家丽莉早点结婚。而作为父亲和男人的拉姆齐,他总是很理性,他不歪曲事实,不弄虚作假,但说出的话却不顾他人的感受,所以不免太理性了些。他认为“一个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品质,是勇气、真实、毅力。”他不去敷衍讨好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他认为孩子们必须从小就应该认识到人生是艰辛的,事实是不会让步的。从作品来看,这对夫妻表面过的不错,其实并不和谐。他们二人自身的性别特征、感性与理性都有点失衡,因而导致了矛盾。特别是拉姆齐,理性的强烈导致了和孩子们、和他人之间的紧张关系。还有那个塔斯莱和前期的丽莉,都明显有着自身的不足。塔斯莱理性和男性特征太过,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而丽莉却少了女性特征,多了理性。她坚持独立,有点看不惯拉姆齐夫人总是“施与、施与、施与”。岁月给了人苦难,也教会了人智慧。拉姆齐变了,不再那么严厉,也不再处处挑孩子的毛病。最后去灯塔的行旅中,他夸奖了詹姆斯,缓解了父子、也包括父女之间的紧张关系。孩子也变了,终于认识到父亲不是敌人,他有缺点,但他还有可敬可佩之处。丽莉也变了,她如此怀念拉姆齐夫人,使自己也懂得了给予他人同情,她愿意保持作为女性的独立,但也愿意拥有女性的温柔,并以此对待他人。全书结尾时,人物自身趋于和谐,人物之间的关系也终于显得融洽得多。
矗立的灯塔既坚定又温暖,或许,作为人,当理性和感性比较平衡地结合在一起时,个人也就会像灯塔一样。当然,要想成为灯塔并不容易,但这何尝不是一种理想,一种智慧的光芒呢?
所幸的是,我们与伍尔夫追索的精神之光照面了。
2019年11月24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