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你再嗦一碗粉
每一次和食物相遇都会留下故事

直到张霞27岁,才爱上正宗的柳州螺蛳粉。那时候她在广西省的一个纺织车间当女工,白天辛勤劳作,晚上总要打扮时髦的去灯红酒绿的闹市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
张霞生长在山东省一个偏僻的农村,家里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父亲自她出生起就一直下落不明,只有母亲一个人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在张霞小的时候,她一直不明白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每隔几天家里都有上了年纪的叔叔做客。每每到这一天的时候,她和弟弟们都会被赶到院子里玩,只留下脑瘫的哥哥在小屋里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此时张霞坐在螺蛳粉的摊位上看着操着南方口音的大婶把浇头倾倒在煮好的米粉上,摊位旁边的小板凳前面规规矩矩的蹲着一个小男孩在写作业。张霞突然想起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们。自从她十四岁离开家,再没见过他们了。
那年她十四岁,成绩不好,穿着捡来的校服,在学校从来不敢抬起头来。每天放学的路上,都有淘气的男生吹着口哨对她大喊“我以后要当你后爸!”。每当这个时候,张霞都会羞愧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全村差不多一半的中年男人都是张霞的“后爸”,她为此对自己的母亲深深的恨过。
“要辣油不?要醋不?”卖螺蛳粉的大婶声音压过了张霞的回忆,来广西这么多年了,张霞从一开始的只能吃一点点辣,变成了现在的无辣不欢。这家的螺蛳粉是有一点呛人的那种辣,每次吃都辣的张霞直流眼泪,但吃毕总是觉得很痛快,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一扫而光了。
不过后来那些想做张霞“后爸”的男孩子并没有得逞。张霞还有一个月就十五岁的时候,她的妈妈给她找了一个义父。义父是县城有名的大律师,当年张霞他爸在煤矿被压死的之后,就是这位义父给讨回的赔偿金。这么多年也是这个头发掉了一大半的中年男子一直在资助张霞哥哥的医药费,作为补偿,张霞母亲也时不时的光顾一下县城的律师所。
后来义父听说张霞该上高中了,就特别慷慨的想把她接到县城读书,还说要资助她考大学、找工作。张霞看着眼前这位穿着笔直西服、戴着金丝镜框坐在她家破烂炕席上的男人,心里不由得一阵反胃。但是她的母亲,高兴的像过年,差点就跪在地上给这个男人磕头了。
当天张霞坐上了律师的汽车副驾驶,一个月后她逃到了广西柳州。直到现在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嗦粉,那些记忆竟然变得那么清晰。
“哎呀!又来吃粉啦!怎么不叫上我呢?”陈丽丽在小摊两米开外的地方对张霞挥了挥手。“老板来一碗螺蛳粉加一个鸭脚。”陈丽丽付过钱之后就坐在了张霞的对面。
"我来柳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她家的螺蛳粉呢!”陈丽丽说着从筷子筒里抽出了一支一次性筷子。眼看着张霞碗里的粉已经快吃完了,她匆忙的补了一句“唉!你等等我呀!等我吃完咱们一起回厂子。”
没过多久,陈丽丽的螺蛳粉就被端了上来。浸满汤汁的米粉上面铺满了酸笋、木耳、酸豆角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菜,最上面还有一只卤过的鸭脚,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陈丽丽嗦了一口米粉,赞叹了一句“真过瘾呀!”又臭又好吃,等我回东北要开一家卖螺蛳粉的小店。旁边的店主大婶用陈丽丽听不懂的口音说道“我家螺蛳粉卖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人说不好吃。”又指了指张霞说“这姑娘每隔几天就来我家吃粉呢!”
陈丽丽有点窘迫的看了看张霞,现在她特别需要一个翻译。张霞看了一眼陈丽丽,说道“快吃你的粉吧!”嗦完粉之后,陈丽丽惬意的跟张霞一边散步一边谈着开螺蛳粉店铺这样不切实际的话。
那年陈丽丽20岁,是一名中国政法大学的大一学生。暑假来到广西这间纺织车间当女工,一来为了挣钱,二来也是想见见世面,因为纺织车间的主任就是陈丽丽二舅妈的三叔,所以她每天在车间散漫的跟这个女工聊聊天,给那个男工塞饼干,也没人管她。
车间里的工人们也少不了巴结她的,当然张霞除外。一开始陈丽丽觉得这个叫张霞的女工很漂亮,在东北漂亮的女生都更爱说话,但这个张霞每天都像一块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的操作着流水线。陈丽丽觉得她和这种的工作还是莫名的合拍,但同时又觉得有点可惜。所以总想时不时的跟张霞搭两句话。
张霞这人也挺奇怪的,别人不理她,她能像木头一样呆一天。但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跟她说话,她巴不得和这个人谈到地老天荒。一来二去的,陈丽丽和张霞就熟了。直到某一天张霞把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陈丽丽。她说的时候神色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当她说到她母亲接客、她自己被律师性侵、虐待的时候,也不过稍微停顿了几秒。那几秒陈丽丽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20年前陈丽丽从来没有听人说这么让自己觉得恐怖、恶心的事情。即使身为一名法律专业的学生,老师也没有告诉过她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伤害的人,也没有告诉她该怎么去保护那些处于社会劣势的人。
嗦完粉之后,陈丽丽惬意的跟张霞一边散步一边谈着开螺蛳粉店铺这样不切实际的话。突然陈丽丽话锋一转,对张霞说“你真的不打算告那个律师吗?你要是想寻求法律帮助的话,等我回学校帮你找我的老师,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算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一个亲人,告不赢的。”
“你还有哥哥和两个弟弟呀!难道你这么多年不想见他们吗?”
“说实话有的时候会想,但这些年已经想通了,即使我见到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这样挺好的,”
陈丽丽顿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但她在关键时候就变得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学过的法律知识一条也想不起来,顿时变得有点怯懦。
“丽丽,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大学生,还是学法律的。以后到社会上也没人敢欺负你。你可比我幸运多了。”
陈丽丽胸口像憋了一口气一样堵得慌,她赌气的说,“什么狗屁法律,本来也不是我想学的。”
“霞姐,你说我以后回老家开一家小吃店卖螺蛳粉怎么样?”
“唉!你还太年轻,回家吧!”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被月光笼罩的街道尽头。
十年后
我是陈丽丽,今年我三十岁了。 大一那年暑假我到一位亲戚家的纺织厂打工,认识了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大姐。我们总在下班之后去一个卖螺蛳粉的小摊上嗦粉,现在回忆起来真的是很难忘的一段记忆呀!
后来纺织厂倒闭了,二舅妈的三叔携一家老小回到东北养老,一晃也是好多年了。后来我问二舅妈的三叔那些工人都怎么样了,三叔一边搓着麻将看都不看一眼的说“谁知道?他们怎么样该我什么事?唉!好!胡了!”
的确,没人会在乎那些工人会怎样,我想知道那位很漂亮的大姐后来去了哪里?一零年的时候那位大姐还没有手机,我给她留了电话号码,但她一次也没有打过。
我们不断的在长大,同时也不断的在告别。我回东北这个小县城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在离开过,和广西唯一的联系就是 那位卖螺蛳粉的大婶。你看到这里可能不信,不过前年我真的开了一家卖螺蛳粉的小吃店,也是这个小镇上唯一一家。
关于我为什么没有从事法律专业的工作,你们尽管说我笨就好啦!我笨到不会说话,不会巴结导师,不会谄媚领导。我承认我笨,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一样过的很开心呀!
唯一的两个遗憾就是,联系不到那位大姐了和近几年螺蛳粉流行起来,店铺不是很好做。但是我总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张霞就会来到我的小店里吃粉,真有那么一天我可能会流泪。
还有一个大麻烦,二舅妈的三叔家那个叫陈胜楠的小孩总和她老弟去我店里白吃螺蛳粉,吃完了还得拿两袋速食的回家煮着吃,说实话有点烦。不过今天借着她的公众号打个广告,想吃螺蛳粉的朋友可以加我家客服陈夏夏的微信,我知道那小孩也没几个粉丝,给她个面子吧!


如果喜欢,请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