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扶贫
DAY 1 四周青山环绕,被山围抱着的小盆地里六七百户人家成行成团,居住在此,一所幼儿园和一所小学,几家小卖铺,以及一片一片被分割的田地。茶叶已经采了一茬,油菜籽粒饱满,辣椒结出了小花苞。村村通的广播声在上空盘旋,山里寒气逼近。 这里是省级贫困村。六七百户人家中有一百四十多个贫困户。六七年扶贫下来,目前仅有个位数的贫困户在脱贫攻坚,其他的已脱贫贫困户实行“脱贫不脱册”,继续享有国家政策保障。 晚饭后,和伯伯一起去走访了一位83岁的老教师。1996年胡老师退休,回到老家开始无偿教书,双休日和寒暑假都有2、30个三至六年纪的小朋友来这里学习,主要是语文作文、乐器(钢琴、小提琴、二胡、笛子,胡爷爷都会弹奏)和一些英文。胡爷爷教授《三字经》《唐诗三百首》,把生活用文字记录下来,“在小闹钟的肚子里,分别住着时针、分针和秒针三兄弟”… 爱心人士捐赠了课桌椅和图书,它们和胡爷爷一起承载起了山区孩子们的启蒙教育。我很疑惑无偿带这一群又一群的“熊孩子”不会倦怠吗?“悦其人乐其事劳而不倦”,胡爷爷笑着指了指墙上的一副对联。夜幕临近,我们走出门,木门外石阶旁,挂着一块小牌匾,上面刻着“童乐园”三字,“给童乐享童乐与童共乐”。 沿着蜿蜒的水泥小路走回村部住宿处,外面一块红色宣传牌很是醒目,“不甘贫困,奋力脱贫”。一路上,听伯伯讲他们的茶园扶贫产业、一些扶贫政策和入村扶贫的经历,走在大地上面感到一丝踏实。
DAY 2 清早,被外面小学《我爱祖国》的洪亮歌声闹醒。我突然想到,爱国主义应该是培养出来的情感,是认同感、归属感等复杂情绪的混合。它亦应容纳自我判别和理性判断的维度,而不是沦为盲目、无需理由的内化道德,不是混合着民族主义的所谓激情。 上完英语课,就乘摩托车同两位伯伯去走访贫困人家。一路上,村部书记付伯伯按摩托车喇叭跟走在路上或者正在田里劳作的村民打招呼,点个头,道一句“在除草呀”、“去哪里啊”,打个照面再继续向前。这种乡亲民好的纯朴与和蔼,还是小时候和奶奶住在小巷子里才有的感觉,久违且温馨。 扶贫干部入村脱贫要针对不同人家落实不同政策,比如危房修缮或重建,“易地搬迁”从山上搬到生活条件较好的山下。完成道路硬化、美化干道等基础设施建设。 就单户而言,在资金补助和设置公益性岗位的政府扶持之外,还有自助脱贫致富。这样有意义,也来的更不容易。 从山上流下来的汩汩清泉,常年水温低于20℃,有青蛙和鱼等小动物生活其中,也很适合石蛙生长。于是一户人家的夫妻俩将屋附近洼地(池塘)里的积水引入砖土围成的房子里,地面上砖瓦平铺,再用水泥填满空隙,盖上一层,形成一整块石板。石板上就是一块块的泥水坑。再用木板盖住,石蛙就生活在一块块木板下的泥水里。房子上面堆叠木条,种植蔓延的藤条植物,形成一个相对封闭阴暗的空间。一个利用自然环境搭建的人工石蛙养殖场就形成了。石蛙只吃活的泥鳅和虫,这些饲料市面上要十多块一斤,还不能保证是活的。于是夫妻俩就在一个偏房里自己养殖虫子,用火炉给房屋加热,用温度计检测房屋温度,20℃以上确保虫子生长,这也给他们节省了大笔饲料费。不仅如此,夫妻俩还养了五头牛和十多只鸡,“一天忙到晚”。他们不仅靠智慧和勤劳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还为自己没有劳动能力弟弟养了一头牛,并保障弟弟的基本生活。 树边摘了几颗樱桃吃,被两个4岁的双胞胎弟弟喊了几声“姨姨”,我们就离开了。 颠颠簸簸继续上山,在一栋土灰墙房屋前停下,一位因高血压偏瘫的伯伯笑着想我们走来,跛脚走路看着有些费力。不一会儿,一位老人扛着锄头走上来。84岁的爷爷照顾着自己的半瘫痪儿子和长期卧床的85岁姐姐。几亩地,两头猪,几只鸡,补贴家用。爷爷看见扶贫干部连声道谢,感谢国家和政府,说着说着还抹了抹眼泪,我心里一阵酸楚,却马上又对这样的情感流露持有保留。(对这份保留与矛盾我也自我反思了一下) 面对卧床的老奶奶,面对植物人,我忍不住看两眼,又马上收回视线,手忙脚乱地把他们的被子盖好,让他们躺好。匆匆离开老爷爷的家,心里没有冲击是假,但总会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情绪拉回来,不能太多共情。无可奈何的问题与矛盾依旧横亘在现实中。 太青扶贫一个很重要的板块是茶叶产业扶贫。扶贫干部入村先租了村民的几百亩地种茶树,然后雇留在村里的老人农户们种茶、采茶,再加工包装出售,用产业扶贫和消费扶贫助力脱贫。 山海拔1300多米,山上的毛尖,品质和口碑一直不错。下午驱车上山,爬巡抚洞、看映山红,也跑去了茶叶加工厂。山顶上的机械化小工厂,揉捻、解块、烘干、冷却回潮…工序完整。若是产量不多,就用部分机器和人工制茶。加工厂每年都会收购散户农户的茶叶,加上自己的茶叶核心基地,今年山下的毛尖产量达一千多斤(四斤生茶叶大概能加工产出一斤熟茶叶)。农户在忙活春耕种田的同时,也能卖生茶叶获得一些收入,“农户(基地)—中间收购商—品牌加工厂”这一条线在我看来是多赢的模式。
DAY 3 清早起来打开门,叽叽啾啾的鸟鸣、一缕洒在身上的阳光和湛蓝的天空,相映成趣。远山的轮廓依旧在雾里朦胧。昨天走访了几户比较典型的贫困人家,也去了山上的茶叶加工厂,今天比较懒洋洋啦。 早饭后乱逛,在学校未硬化的操场上找到一大片覆盖在泥地上的地木耳,海藻似的墨褐色薄膜模样。这个季节,每逢下雨后,有积水的地方便会长满地木耳,捡拾捡拾,洗净后和肉丸子一起入锅,便是一顿美味的家常。 沿着上山的小道走,不多久就收获了一大袋野生的水芹菜和小竹笋。村子里有田种地的人家,粮食基本自给自足,多余的菜粮还可以拿去市场卖。就总体来说,村里大约1/5的食物还需要采购回来。 昨天了解到,有些农业指向型企业会在城郊建设蔬菜基地,大棚养殖,再释放到各个市场。由于选良种,控好温等技术水平较高,植物生长条件优越。不夸张的说,在生长季,茄子等作物的枝干甚至可以长到三米高,结的果实还需要用绳子悬吊着,防止压弯作物。 作物依赖自然,水土养人,许多农村小农式、粗放式的种植方式也延续至今。村里土地以沙质土壤为主,山势起伏不平,田地分割成块,无法大规模机械化耕种。如果要统筹村中土地,或者大规模种植某种作物,打破经年累月的耕作惯性,则需要大笔资金、协调各方……我想着,如果将大棚基地规模化地建在农村,或者派农牧业专家因地制宜,找出适合当地种植的经济作物?或许可以解决以上一些问题。 下午出门散步,水泥路的左右两边,有欧式风格的阁楼,也有灰墙土壁的老旧房屋,水平风格不一。村里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子女一般外出工作,承担家中支出。如果在外面赚到了钱,就把老家的房装修一下,住的更舒适,也有些气派。当然,如果生活难以为继,房屋装修就不太可能。 走到水泥小道的尽头是更深处尚未硬化的泥路。再向前走两、三百米,就是伯伯对口帮扶贫困人家中的一户。走进家门,一个小男孩抱着一袋红枣边吃边看电视,小男孩的姐姐下午已经返校上课去了,家中还有一位奶奶。两个小朋友的爸爸患有尿毒症,为了节省去医院的路费和透析费,便在家里安装了一个箱式无菌室,把药品一车一车搬回家,自己在家里打针维持。小朋友的妈妈则外出务工,撑起整个家庭的生活。 根据扶贫政策,两个小朋友每学期每人500元教育补助。除了奶奶以外的其他四位家庭成员有c级低保。还有平时一些应急补助资金。小朋友爸爸治病花费也大约可以减免90%的费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户人家的生存生活危机。 “读书赚钱呀,我想把家修到外面去,”这是小男孩正在读六年级的姐姐说过的话。 我大底不会因为贫穷,就用同情甚至怜悯的目光看待他们。而是平视,我觉着我们其实都一样。人活于世,各有艰辛。但是,我会更将心比心、保持共情、保持理解、保持真挚,这是我试图了解和记录他们的初衷,也是整个社会想要保护帮助他们的动力。 有一位叔叔每年会给这户人家捐献2400元,“只要我有工资,我都会继续捐的。” 原路返回,路边,一簇簇野草野花着实惊艳;晚饭,伯伯自己做的包子绵软可口;窗外,湛蓝的天空多了几抹艳彩。一天又结束了。 在这儿待了小三天,明天就回家了。一直觉得自己太不了解现实,也不能吃苦,大底还需要多走多看多积累多磨砺。我的生活乏善可陈,也没有文笔可言,只是碎碎念似的记录了一些扶贫的政策和现状,一些乡野生活。谢谢大家不嫌弃我啦!